第081章 离城（三十）（2/2）
下一刻，冰凉的刀刃被送进她的胸膛。
她所有的灵力已经用来筑红光阵，本意是困死那些百姓，对于这几个少年侠客她没有放在眼里，何况半刻钟之前，她还曾攥紧他的脖子，差点将他掐死……
他是伪装的。
“那蠢货到死都在叫着娘亲。”他温声继续方才的话题，剑刃又往下一寸。
“我告诉他，不用急，很快你们就能一家团聚。”
程朔青握住他的剑刃，手背上青筋凸起，深绿色如同长虫盘踞，“不！不……”
“既然都说到这了，不如再告诉你一点其他的事？”
“林属、钮婆都是我杀的。”
听到这个，程朔青冷汗涔涔，瞳仁瞬间扩大，“梨花……梨花是你……是你！留下的！”
少年眼神清亮，漫不经心，“是啊，我原以为你有点脑子会夹着尾巴逃走……躲躲藏藏，自此当只阴沟里的老鼠。”
“可没想到，你没有脑子。”
程朔青浑身都渐渐冰凉起来，剑刃捅进心脏，她沉默良久忍痛，“放过……放过眠儿！”
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姜寂洲闻言将剑捅进程朔青心口，鲜血喷溅而出，滚热的液体染红了他半张脸。
俊逸的少年瞬间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修罗，眼神沉如深渊，嘴角却还挂着温和的笑。
“程眠，用不着我杀了。”
程朔青背上全是血，她气息已经变得不顺畅，惊恐道：“……你、什么意思！”
他低头，“你忘了，是你亲口说的，她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从此以后，自然有人变着法的要她的性命。她会替你背着养妖的罪名一直到死的那一天，永远直不起背脊。”
少年口中的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刺进程朔青的五脏六腑，将她的皮肉血脉撕扯开来。
“不过，若是你不想她受苦，我不介意帮帮你。”
程朔青目眦尽裂眼球瞬间爬满红色的血丝，热泪一颗颗涌出来，她用力握紧驭水剑企图拔出剑刃，张大嘴巴，疼得浑身抽搐，不甘道，“……贱、贱人！”
少年稳稳握住剑柄，不让她动弹半分。也并不为她的轻蔑称呼恼怒。
突然程朔青像是想起什么，笑起来，“贱人！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少年盯着她，想看她要玩什么把戏。
程朔青道：“若你、是留下梨花的，那你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你知道……尹家当年承诺的那个嫁妆，我要找的宝物是什么吗？”
程朔青眼睛充血，“是大妖灵骨！”
“梨花……灵族！”
听到梨花灵族四个字，少年眸光一变，背脊不知为何就抽搐了一下。
程朔青终于得意地笑起来，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进她的耳朵，“这个阵法、就是为了汲取、灵骨灵力而设……”
她恶毒道：“你……会被阵法、吸成干尸！”
她话音落，地面果真出现一道道交错的白线。
他狠狠一剑捅穿程朔青，站起身。
可才走了五步，少年跪在地上，手指撑着地面。其中溢出源源不断的金光如同千万根丝线在他身体中穿梭。
他擡起头，马尾跟着颤动，手指间的黑影不受控制地沿着地面延伸，密密麻麻如同一张网爬满了石砖，像是树极速生长的根系。
只是这些根系却无法脱离他的手，此刻更像禁锢他的枷锁。
他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笼中兽，挣脱不开，动弹不得。
这个阵法怎么会对他有用？
心脏被细针穿过，密密麻麻地疼起来，新伤连旧伤，他难得的感到窒息。
难道……今日真要折在这里？
恍惚之间，他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少年擡起头，冲进来的鹅黄色的身影成了一个小小的缩影。
“洛晏……”
她怎么会来？
他失控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洛晏……走！”
“洛晏……洛晏！”程朔青看见洛晏，嘴里血溢出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激动又恶毒道：“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你杀了他！杀了他，他的力量就是你的！”
“有了他的力量，你就能成为这天下修炼最快的人！你难道不想要吗……”
洛晏停下，看了程朔青一眼。
“你在等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啊！”
姜寂洲死死压着剑，手上肌肉颤抖，呼吸都变得沉了几分。
他没办法不去怀疑人。
就算洛晏救过他，他也无法完全信任。
诚意与真心都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黑雾沿着他的掌心蔓延，黑色的经络沿着脖颈蔓延。
她跑过来，身上鹅黄色的衣裙像是一束阳光闯进黑雾里。
洛晏哐当一下丢下剑。
直视他蓝色的双眸。
“姜少侠！”
他喉咙艰难又干涩，“你……进来做什么？”
洛晏垂下眼睫，“长翊哥哥已经用了召仙阵，不久会有天门剑宗的人来……”
“我怕你支持不住，会被发现……”
少年擡起脸，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古怪。
洛晏道：“我不想你死……”
他道：“……他们说的妖，不是我。”
“我知道。”
他擡起眼，眸光波动。
下一刻，洛晏跪坐在他身前，直起腰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擡起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闭上眼额头贴上他的。
世界好安静，安静到周围呼啸的风声都再刺耳，姜寂洲只能听见洛晏的声音。
他身体的温度几乎降到冰点，额头也冷得不行，洛晏被冻得打了寒颤，身上立刻缠满了黑气，她声音有些颤：
“我猜到了。”
“出口……在井
“你会没事的……”
“我不会让他们抓到你的。”
少年瞳仁像波动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
她怎么……
要这么做……
他直直盯着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不由自主，疯狂叫嚣。血液一瞬之间沸腾。
身体里本能的掠夺意识瞬间占满他的脑海。
莹莹白雾从她身体溢出，流入他的全身。
清澈的精气如一瞬而来的力量，充盈少年的四肢百骸。
她就这么毫无设防地来，给荒芜干枯之地带来一场及时雨。
盘踞在地上的树枝如同他紊乱的心绪发疯一般延伸，如同利箭狠狠扎入石砖之中。
“咔—咔—咔—”
“嘭！”
石砖一块块分崩离析，被碾碎成石子。
地面被这力量彻底抓裂开，轰隆塌下去一块，下方流动的暗河水无声流动。
被风刮落的银杏叶慢慢铺上水面。
洛晏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双手从他脸上滑落，双眼闭上，仰面向后倒去，像一只羽翼鹅黄的蝴蝶慢慢下坠。
暗河水面像是盛满朝阳的镜子，少女落下去，散落的发丝和系带轻轻落在上面。
镜面一碰即碎，成了千万渡上金光的水晶，折射无数金光，美得如梦似幻。
一束阳光撒下来，少年的四肢慢慢恢复，地面上的盘踞的树枝化成黑影再次被收拢到他指尖。
他得到了短暂一刻的自由，那力量是洛晏给的！
少年浑身僵硬，不可置信看着双手，瞳仁像是盛满水波，怔愣不已。
“洛……晏……”
他喃喃着跃身跳了下去，白色的衣袂飘扬，被风鼓动，再次碰碎那面镜子，穿过阻碍握住洛晏的手腕，将她一点点拉到面前。
少女柔软的发丝迎上他的力量，缠上他的手指。
少年伸手，修长的指节慢慢拨开发丝。她白净的脸凑到眼前，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她细密的眼睫，一根一根，像墨染的小刷。还有她小巧的鼻梁，柔软的脸颊……
她的样子，好像越发清晰。
她，
好安静。
毫无生气。
她这个模样竟然让人有些茫然无措。
少年环在洛晏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掌心轻轻贴在她冰凉柔软的脸颊擡高她的脸。
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少年耳根慢慢爬上一抹似血的红色。
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少年长睫微垂双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