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离城（七）（2/2）
但他有预感，他可能要现出妖形了。
他站起身刚想离开，衣角被人拉住。微微一垂眸就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眸，少女的眼睛圆圆，亮晶晶的，“姜少侠，你要走了吗？”
“能不能稍微等一会儿啊……”她轻声请求道，“可以陪我……我们一起喝碗鱼汤再走吗……”
这时，姚镜双端起一锅橙色的汤放到桌上，“是啊，姜兄。不如喝两口再走不迟，洛晏挚友研究出这个不容易。”
研究半天，不知换了多少锅水，捯饬了多少遍，最后洛晏才歪打正着，用她剩余的酸梅汤和果脯把横公鱼鳞炖开了。着汤闻着酸酸甜甜的，很夏天的味道。
洛晏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央求。
想起昨晚的事，少年眉梢微动又坐下，左手捏着一张符纸，感受火焰在掌心燃烧，一股相冲的灵力融进他的掌心，压制住燥意。
一碗汤的时间，能有多长？可以等等。
洛晏毫无芥蒂地坐到他身边，现在桌上只剩下四个人，八个座位，她却偏偏坐在他身边……
但她像是浑然不觉这样有多奇怪，高高兴兴给姚镜双盛了一碗鱼汤，“喝下去，可就不是姚某喽。”
萨摩耶就能回来了。
姚镜双点点头，“洛晏挚友放心。”
他说完仰头喝下酸梅鱼鳞汤，静默回味了一番，“还不错！酸酸甜甜的。”
“真的？”洛晏眼神亮了。
横公鱼鳞与普通鱼的鱼鳞不一样，它们坚硬如铁，但没有腥味，被炖化在汤里后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反而提升了汤的香味。
贺长翊想着自己中了蛊，也凑上来分了一碗，“是挺好喝的，清甜爽口。”
姚镜双摸了摸脖子，感觉冰凉的温度蔓延，“贺兄，你看看这雪花印怎么样了？”
贺长翊凑过去，位于姚镜双脖颈后方的白色雪花印正在慢慢消退，从雪花的六个角往中央收拢逐渐收聚成圆点，面积越来越小……
“果真有用！”
洛晏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她给姜寂洲盛了一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确认他不走，才低头喝了一口。
她美滋滋地想，要是可以少吃点苦，她干嘛非吃不可呢？俗话说，只要愿意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刚尝到一点甜头，她可不想再回到顿顿黄连拌饭的日子。
喝了一口，味蕾前所未有的轻松，看到锅里还剩下大半的汤，洛晏感到有些可惜，“还剩下这么多，不如给程眠姐姐和子衿姐姐送点去吧……还有陆少侠，大家都喝点好了。”
这些鱼鳞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到的，还让姜寂洲现了妖形，一点都不该浪费。
方才程眠回来后，脸色差得不行，赵子衿去照顾她，陆十六帮忙去拿药还没回来。
贺长翊轻咳了一声，洛晏心领神会，“长翊哥哥，要不你去看看？”
“行吧。”他将汤煲整个端起，但又觉得自己的人设当前做这个动作不合适，他又放下，拍了拍姚镜双，“姚兄，帮帮忙。”
姚镜双看了看他的脸，这才想起来贺长翊现在是个病号。他端起汤煲，两人慢悠悠往另一个房间去。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几个进出打扫的侍女就只剩下洛晏和姜寂洲。
秋日的风，很凉爽，卷起洛晏的碎发，像一双温柔的手拂开她额前的头发，帮她露出明媚的眉眼。
过长的发带被吹歪，绕过她瘦削的肩，一头搭在旁边少年的臂弯，在残阳中留下一片淡淡的红。
少女一口一口喝着鱼汤，表情很丰富，还很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碗还没见底。
“洛晏……”少年微微侧目看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洛晏擡头，“啊……”
少年垂下眼睫，轻咳一声，“……还没好吗？”
洛晏看着少年眉宇间隐忍的模样，“姜少侠，你是不是觉得无聊？要不，我给你讲两个笑话？”
他手指蜷起，“……不是，不用。”
洛晏看他面前的汤一口没喝，以为他是在意这些鳞是横焰的。
她找话题道：“姜少侠，你的伤怎么样了？”
少年顿了一下，“还好……你……”
“我看看吧。”
下一刻手就被洛晏不由分说拿起，她略有些不熟练地解开他的束袖，将他的袖子抽起，露出一截苍白劲瘦的手腕。
衣袖才被掀开，一块血淋淋的疤就这么暴露出来，完全没有任何遮挡。
好犟啊。
洛晏眉头皱得很紧，“姜少侠，你拆了，怎么不重新包扎……”
他抽回手，将袖子压了回去，淡淡道：“不用包扎，我习惯了……”
听完他的回答，洛晏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闪出一句话，她幽幽道：“你不会是觉得，只有疼痛才能让你感受到自己还活在世上吧？”
少年卷曲纤密的睫羽轻轻一颤，目光都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晏，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可是少女唇角一弯，低头喝了一口鱼汤，耳根有些红，“嗯……你应该不是这么幼稚的人，这些都是……话本子上写的人才说得出来的话……”
对着姜寂洲脱口而出这么中二的话，洛晏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看小说的后遗症，很多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听完她幼稚的评论，旁边少年的脸色微微黑了一些。
洛晏又猛然想起一件事擡头看他，“嗯……那我的发带，可以还给我么？”
少年动作微微一顿，侧目看着她。没听到他立刻回答，少女眼里的可惜都要溢出来了，“你不会扔了吧？”
“那条发带质量可好了，我还挺喜欢的，感觉扎头发都顺手了……”
少年看着她的发型，依旧有些乱，像是胡乱用手挠了一把，发带都捆不好，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其实她用哪根不一样？
都扎得很混乱。
他时常怀疑，在洛晏的世界里没有梳子这种东西。
少女擡手扯了扯头上的红色发带，又压住头顶毛茸茸的头发，无奈地抿唇，“你看，我用着子衿姐姐的发带不太习惯，现在是不是很乱……”
少年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确定，是发带的原因吗？”
“咳咳咳——”
洛晏猛地咳嗽，眼泪都呛出来，擡头看他，惊讶道：“你居然笑了——”
只是擡起眼的瞬间，手比脑子快，洛晏擡手捂住他的耳朵。
耳朵是人全身上下温度最低的地方，大概妖也不例外，洛晏感觉到掌心下像捂了两片冰块——
少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懵，他怔怔盯着她潋滟的唇。
她的声音变得朦朦胧胧，“啊……你耳朵怎么出来了……”
少女的眼神有些慌张，看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