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61章(2/2)
方桃隔窗仰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仿佛看见一片居无定所的叶子,有了可以依靠的大树。
方桃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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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过后,有个官媒婆到周宅来。
方桃去主屋时,周夫人正跟那个官媒婆低声说着话。
不知那官媒婆说了什么,周夫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看上去心情舒畅,精神焕发。
看见方桃进来,那官媒婆笑吟吟起身,对周夫人道:“该说的事,我都说完了。都是高门大户的闺女,模样品性无可挑剔,对周大人的前程也大有帮助,夫人细想想,尽快给我回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听见这几句话,方桃大约明白,官媒婆是上门来给周大人说亲来了。
看到周夫人那欢喜的模样,方桃的心沉了下来。
官媒婆走后,周夫人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打算喝药。
她前些日子犯了心口疼的旧疾,到现在还没好全,此时坐在那里,脸色也不大好。
方桃捧起药碗递给周夫人,又端来里漱口的清茶侯在旁边。
待周夫人喝完药,方桃便把清茶端到她嘴边,周夫人伸手接了,道:“方姑娘,你坐下歇着。”
方桃低头嗯了一声,在她面前坐下。
等周夫人喝完茶,方桃把一旁的桂花糕递过去开,道:“夫人,这糕点甜丝丝的,您吃一口,可以压下嘴里的苦药味。”
周夫人看着她,没有接过那糕点,却是发愁地叹了口气。
“方姑娘,谢谢你的心意,桂花糕先放这里吧,我待会儿再吃。”
方桃抿唇点了点头。
周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方桃住在这里,她留心旁观了好些日子,儿子下值后便会同她呆在一起说许多话,有几次夜晚之时,她亲眼看见儿子木桩子似地负手立在厢房外,隔着窗子看了许久,她这个当娘的,如何看不出儿子的心意。
按理来说,方桃救过她的命,是周家的恩人,她该感激她,可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她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拉扯儿子女儿长大,如今儿子年纪轻轻便有官职,前途大有可为,那官媒婆说得对,若是娶个高门贵女,对儿子的前程会更有益处。
周夫人突地拉住方桃的手,问道:“方姑娘,你的家在哪里?何时回去?”
方桃的心如坠谷底。
周夫人在撵她走。
“夫人,我会尽快离开的。”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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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轩下值回家后,如常先去向母亲问安。
周夫人略提了提官媒婆上门的事,笑道:“我看媒婆提的那几家,有一家就很好,若是你也没有异议,就定下来吧。”
话音落下,周轩怔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娘,除了方桃,儿子谁都不会娶。”
儿子放着高门大户的女儿不娶,竟想娶一个农家女,周夫人手指颤了颤,苦口婆心地说:“轩儿啊,你糊涂!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怎配做你的妻子!”
周轩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看重什么身份家世,否则也不会对那位谢大小姐避而不见。
第一次见到方桃他便觉得她与众不同,别说她身份低微,就算她是二嫁三嫁他都不会介意。
儿子这样不肯听劝,周夫人气得犯了心疼的毛病,她哎呦哎呦捂着胸口,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周轩赶紧取了丹药过来,给母亲服下。
他脸色沉凝,愧疚不已。
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做主,母亲有心疾,受不得刺激,他这样忤逆母亲的意思,实在不孝至极。
可他已向方桃表明心意,他怎能出尔反尔,辜负于她?
周轩痛苦地闭了闭眼眸。
“你今天就给娘说清楚,到底娶谁?”周夫人脸色煞白地靠在床头,逼着他做出选择。
周轩沉默许久,道:“定亲成亲的事,都由母亲安排,儿子都听您的。”
一窗之隔的外面,最后一丝期待化为乌有,方桃苦涩地笑了笑,神色平静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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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桃没有等周郎君解释什么,也不想让他为难。
等他去上值后,她辞别周夫人,便牵着驴抱着鸡,离开了周家。
离开京都之前,她还要再去绣铺一趟,把卖荷包的钱取回来。
她还新做了几个荷包,都放在了包袱里,这些荷包可以便宜些卖给掌柜,好多攒些路资。
快走到绣铺时,还未到晌午时分。
不过,有些奇怪得是,以往这个时候,正是绣铺生意繁忙的时候,这会子里面却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那女掌柜一看到方桃进来,脸色奇怪地变了。
她接过方桃的包袱,神情不安地看了几眼里面的荷包,便清清嗓子道:“方姑娘,这些荷包我要一个一个仔细看看,你先去楼上休息的雅室等会吧。”
方桃点了点头。
不过,她正要上楼时,那女掌柜瞥了一眼角落处晃动的人影,颤着嗓音又叫住了她。
她纠结几番,把那些昧下的银子全还给了方桃。
角落处有几个穿着劲装带着腰刀的人,看上去又凶又吓人,她可不敢要那烫手的银子。
“你小心点,楼上有个气势很足的人在等你。”女掌柜指了指楼上,压低声音提醒。
方桃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色。
一种莫名的直觉突然袭来。
在这京都之中,除了狗皇帝,不会再有旁人要见她。
而他要见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到二楼不过是十多级台阶,方桃却从没觉得那样漫长过。
她一级一级吃力地踩着上去,到了最后一阶时,左腿的旧伤竟然开始疼痛,整个人细微地颤抖起来。
雅室在左手边的方向,方桃慢慢往门前挪的时候,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她默默用力地喘着气,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走到门口,方桃无力地扶着门框,擡头向里看去。
萧怀戬负手而立,沉冷脸色一如既往,那双深邃无波的幽冷凤眸向她看来时,方桃忍不住打了寒噤。
“皇上为什么要见我?”
一种不详的预感已经迎面兜头扑来,她勉强装出镇定的模样,朝他屈膝行礼。
一别数日,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语气克制而冷漠,全然不像那晚她与周给事郎在一起放孔明灯时,那欢欣雀跃笑意盈盈的模样。
萧怀戬无声勾起唇角,唇畔溢出森森冷笑。
“朕想见一个人,还需要理由么?”
方桃忐忑不安地咬了咬唇。
她擡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皇上,我出宫后,无法离开京都,所以暂时住在了周家......”
方桃茫然地解释了一半,才突然想起来没有这个必要。
狗皇帝知道她来这里送荷包,定然对她离宫后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也许这些日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在派人时时监视着她。
她默默深吸几口气,道:“皇上要见民女,到底所为何事?”
民女。
听到这个字眼,萧怀戬发出极轻而短促的一声冷笑。
他大步向前,长指擡起方桃的下巴,冷冷道:“方桃,你莫不是忘了,进朕府邸之初,你就签过死契,你永远是朕的奴婢。”
那只大手劲挺有力,钳住下巴的力道毫不客气,方桃默默咽下疼出的眼泪,仰首看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你当初答应过放我出宫,你是皇帝,应当说话算话......”
“朕是一国之君,所以可以任性而为。”
萧怀戬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从她的发髻上抽出那枚桃花簪,长指稍一用力,那桃花簪便断为几截。
那簪子是周郎君送的,不值什么银子,方桃没有还给他,想留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回忆。
她默默看着那断掉的簪子,眼泪不受控制得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那眼泪似乎突然触怒了萧怀戬。
他胸膛沉闷地起伏一阵,一把将她抵在墙壁上,俯身死死盯着她。
方桃被他的大手箍住了手臂,动也不能动一下,怒火一下从心底窜到头顶,她想也没想,便像发了疯似的,狠命去咬他的胳膊。
“那是我的簪子,你凭什么摔碎它!”
“就凭你是朕的人,不该要的东西,你一件也不能收!”
胳膊被方桃狠狠咬出一排牙印,鲜血渗透出来,染红了袍袖。
萧怀戬若无其事地看了眼伤处,冷冷勾起唇角。
一个破簪子而已,她竟看得如此重要。
她一向蠢笨重情,被人抛弃撵走,心中仍还留有余情!
她的鸡,她的驴,她在意的人,处处都是她的软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以此要挟,逼她回宫。
“方桃,朕可以轻易夺人性命,周家一家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你若不乖乖听朕的话,别怪朕翻脸无情!”
方桃仰头盯着他,一动不敢再动,她死死咬紧唇没哭出声,泪水却无声流了下来。
萧怀戬低头冷冷看着她,俯身将她脸上的泪擦干。
“跟朕回宫,朕非但不会降罪周家,还会给周给事郎擢升官职,补偿这些天周家对你的照顾。”他冷酷又不容置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