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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第2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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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头西斜等到暮色四合,又从夜色朦胧等到月上中天,就在方桃坐在榆木凳上支着下巴昏昏欲睡时,院门突地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男人趔趄着脚步,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男子中等身量,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手里拎着半坛酒,清朗月光下,可以看到他右眉尾端至太阳xue处,有一道显眼的疤痕。

那是小时候表哥跳进淤泥里抓泥鳅,不小心磕伤额角留下的疤,饶是好几年没有见过表哥,方桃还是凭着那道疤一眼便认出他来。

她高兴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连声道:“表哥,我是方桃,我来找你和姑母了!”

武魏去了一趟城里,后又去了一趟二里外的杏花酒铺买酒,天色已晚时遇见问他要账的石木匠,石木匠告诉他,下午时有个牵驴的姑娘来找他,他三两句打发走石木匠,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牵驴的姑娘,他一下便猜出那是方桃。

十岁那年她刚有了一匹小驴驹,还牵驴到他家住过一段时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舅父舅母已不在人世,自从他到了林州,彼此间已久未联络,他属实没想到,她会一个人找到这里来。

方桃已长高了许多,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仍旧未变,只是脸颊褪去少时的莹润,显出几分明艳来。

见到表妹,武魏的朦胧醉意消失殆尽,他咧嘴笑了笑,像以前那样揉了揉方桃的发顶:“桃子,这大老远的,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说来话长,方桃一时也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她下意识低下脑袋,含糊地说:“我去青阳镇没找到你们,听说你们来了林州,便找来了,怎么不见姑母在家?”

武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将手里的酒坛往地上一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娘身子不好,我们搬到林州后没多久,她就走了。”

姑母身子一向是康健的,没想到竟已意外去世,在等待表哥回来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方桃已有了些不妙的预感,但当她亲耳听到这话,还是被这意外的噩耗击中,心头一酸,眼泪滚瓜似地落了下来。

待她哭了一阵平静下来,武魏安慰她道:“都过去三年了,我娘的坟离这里不远,明日我带你去看她。”

方桃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方桃在这里坐等了半天还没用饭,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武魏帮她把肥驴牵到棚里拴好,又给驴塞了几把干草,道:“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方桃忙不叠点点头:“表哥,我想吃汤面。”

以前方桃住在姑母家时,姑母疼爱她,常给她煮汤面吃。

汤面简单易做,不费功夫,但鲜香美味,是她爱吃的。

武魏挽起袖子去给方桃煮汤面。

他平时一个人没怎么开过火,炉灶里连半点灰都没有,他从院角里捡了几把劈柴生火,抓起一把干面条下到沸水中。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汤面便煮熟了,武魏笑着看向方桃,问她:“要荷包蛋吗?”

方桃重重点了点头。

武魏在锅里打上一个鸡蛋,放入两根碧绿的青菜,碗底放上盐和麻油,待面条煮好后,捞出来盛入碗中,再浇上一勺热汤,碗里卧上熟透的荷包蛋和绿油油的青菜,一碗汤面便做好了。

表哥继承了姑母的手艺,他做这些的时候,方桃便站在锅灶旁,眼巴巴地盯着那碗热汤面出锅,早就迫不及待想吃了。

方桃唏哩呼噜吃面的时候,武魏就坐在她对面。

他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等她吃完了一碗,他便起身又去给她盛另一碗来。

方桃连吃了两碗面,直把自己吃撑了才停下,她摸了摸饱胀的肚子,突然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武魏见她又要哭,顿时眉头一皱,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方桃擦了擦眼角,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没事,我就是心里高兴。”

天色不早,用完饭,方桃便在西屋住了下来。

一路颠簸了那么久,头一回睡在不会在船上左摇右晃的床榻,挨到枕头,方桃踏踏实实地睡了个饱觉。

第二日,方桃醒来得很早。

她一向早睡早起,又勤快惯了,起床后已煮好了一锅白米粥,蒸好了几个上供用的粗面饽饽。

待东边露出一片鱼肚白,表哥还没醒来时,方桃拿起一把半人多高的大扫帚,扫起院子来。

武魏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时,方桃已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她扶着扫帚站在桃树底下,油亮乌黑的头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搭在胸前,因为刚干了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白皙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看见他,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顿时微微弯起,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

“表哥,你起来啦?我做好了早饭,快点吃完饭,我们去祭拜姑母吧。”

武魏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咧嘴笑着道:“好。”

姑母的坟头座落在城郊的公坟林地中,从住处出发,走二里路后,转过一道有许多铺子的长街,再往东走上三里路,便可以到达。

这条路程最短,用时也会最少,以往去坟上烧纸,武魏总会走这条路。

不过,临到那条长街时,远远瞧见那酒旗招展的杏花酒铺,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带着方桃另绕了一条远路过去。

姑母的坟在半山腰的松树底下,方桃烧过纸钱,却红着眼眶迟迟没有说话。

从魏王府逃脱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表哥说,但在姑母的坟前,她要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她想,若是表哥担心被她连累,她可以离开这里的。

方桃这样想,便毫不犹豫地说了。

她抹了抹眼泪,小声道:“表哥,其实我是从王府逃出来的,我还一把火烧了那狗王爷的王府......”

听完来龙去脉,武魏根本不以为意。

表妹到底是个姑娘,胆子太小也没见识,天高皇帝远的,重新买个婢女才花多少银子,那狗王爷怎会不计成本地过来抓她回去。

他把那剩下的半杯忌酒一饮而尽,随口道:“放心吧,这里很安全,那狗王爷不会找来的。”

表哥这样宽慰她,方桃又感动又高兴。

祭拜过后,已到了午后时分。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方桃哭过的眼睛还有些发红,武魏笑看着她,道:“桃子,走,我带你去买一样东西,保证是你爱吃的。”

武魏带着方桃到了一家干果铺子。

那铺子里的售卖的货物琳琅满目,除了糖山楂,干蜜饯,还有松子糖,高粱饴糖。

武魏买了一大捧白生生的莲子糖,他像以前那样,捡了一颗最圆最大的送到方桃嘴边,道:“桃子,吃吧。”

那莲子糖甜丝丝的,方桃含在嘴里,唇齿间都是甜意。

她擡头望着表哥,杏眸亮晶晶的,嘴角不自觉弯起。

姑母虽不在了,表哥还在,他待她很好,为她煮面,给她买糖,体贴又细心,让她有了容身之处,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满心感激。

心里高兴,方桃嘴角一撇,差点又哭出来:“谢谢表哥。”

武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桃子,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娘虽然不在了,还有我呢,以后你就在这里踏实住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回去的路上,方桃笑意盈盈地看着脚下。

眼前出现一滩脏泥水洼,她就像小时候那样,提起裙摆往前跳了一下。

脚步轻盈地一跃而过后,稳稳落在水洼对面后,少女得意欢快的清脆笑声响了起来。

她跳了过去,武魏也一时童心大发,他拎着糖果,照表妹的模样擡步起跳。

不过,表哥的身体好像不如以前结实,他跳到水洼对面,脚步趔趄了几下,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没站稳摔倒。

没比过方桃,武魏不服气地绕回原处,道:“我再跳一次。”

再跳一次,表哥也没比过自己。

方桃轻松得胜,高兴的笑声久久在路上回荡。

~~~

午后,日光虽暖融融的,清心殿里却早已通了地龙。

萧怀戬身披暖实的墨色狐岑,近畔却依然燃着碳火。

冯公公热得额上汗津津的,帝王却浑然不觉,那张消瘦的苍白脸庞犹如寒冬冰面,未见丝毫消融。

冯公公担忧不已地擡眼看着新帝,悄然抹去额上的汗珠。

皇上自前朝处理完政事,本该在寝宫休憩一个时辰,可殿下自登基勤政不倦,兢兢业业,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夜间,清心殿的灯烛也直亮到三更时分才会吹熄。

不过,皇上虽于政事上十分用心,身体却似乎越发不好了。

夜间在殿外值夜时,他常常听到殿中传来闷咳声,有时甚至会持续半个时辰。

定神丸是时常备在身侧的,但皇上服用后效果并不理想,这让人不得不为之忧虑。

就在冯公公暗自默叹时,殿外传来一道轻巧的脚步声,那步子很快,转眼便来到大殿近前。

不待通传便进来的人,除了谢姑娘,不会有旁人。

冯公公刚要出声提醒,萧怀戬已擡起眼眸,淡淡道:“说朕有事在忙,没空见她。”

不过,没等冯公公应下,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愈来愈近,谢研已走进了大殿。

萧怀戬面无表情地搁下奏折,靠在椅背揉起隐隐作痛的额角。

谢研三两步走到表哥案前坐下。

待看到那冒着丝丝热气的龙首碳炉,她细长的柳眉不由蹙起,一连声怨道:“表哥,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就是不知爱惜身子,每天这样处理公务,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你近日可有按时入睡?用饭怎么样?这大殿里空荡荡的,连个端茶送水服侍的宫婢都没有......”

谢研每回来,絮叨之事大都如此。

不过,宫婢之事她是首次提及,萧怀戬长指悄然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谢研嘀嘀咕咕说了半刻钟,也不待她的皇帝表哥回答什么,忽地弯唇一笑,道:“表哥,眼看快到年节了,过了年,你就该成婚了,到时候立后纳妃,这宫里就不像这般冷清了......”

提及立后纳妃的事,萧怀戬眉头悄然拧起,莫名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在府里呆着,没事老往宫中跑做什么?我的身体如何,自然心中有数,不必你挂念。”

谢研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表哥真是不识好人心,在这世上,惟有她是他的至亲之人,她不关心他,谁还会来关心他?

“除了喝茶赏花,我在府里无事可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一个人在这宫中,我不放心,自然要勤来看望,年后你该立后纳妃,这些事也少不得我操心。”

提及婚事,萧怀戬突然想到,表妹如今年岁大了,也该到了定亲成婚的时候,怡园中没有长辈为她操持婚事,不可再耽误了去。

他闭眸扶着额角,淡声道:“京都可有你中意的男子,若有合适的,就跟朕说。”

本来要说表哥的婚事,没想到却转而提到了自己,谢研的脸莫名一红,道:“表哥休提此事,京都这些世家子弟没一个中看的,我才不要嫁!”

她不想嫁人,萧怀戬也不催促,反正他只有这么一个表妹,若是有朝一日有她喜欢的男子,只要她中意,他直接赐婚便是。

暮色四合时,御膳房送来晚膳,萧怀戬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膳食,视线落在角落处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饭上时,他眉头蓦然拧成一团,脸色明显不悦起来。

“为何会有荷叶粥?”

冯公公道:“回皇上,是谢姑娘吩咐做的。”

之前御膳房做过荷叶粥,皇上虽破天荒地用了半碗,但不知为何,却吩咐以后不许再做这种粥。

这粥已经有一个月未曾呈上来过了。

今日谢姑娘在养心殿呆了半个时辰,后又去了御膳房,特地吩咐御厨做一些荷叶粥送来。

这是表妹的拳拳关切之心,萧怀戬盯了那碗粥片刻,到底还是拿到近前尝了几口。

御厨的手艺炉火纯青,一碗粥也熬得清淡鲜甜,颇为可口,不过,萧怀戬垂眸吃了几勺后,突地闷声咳嗽起来。

脏腑的疼痛突然袭来,像一波比一波更猛烈的浪涛持续不断地拍打海岸,往常虽常有此症,但都不及这回来势汹汹。

低头闷咳了一阵后,本就苍白的脸色不见半丝血色,只有唇畔的斑斑血迹泛出腥甜的铁锈味。

萧怀戬毫不在乎地冷冷勾唇,从袖中拿出条帕子来。

这帕子他惯常带在身边的,只是以往从未用过,淡白的颜色,摸起来很丝滑,是用上好锦缎的边角料做的,因料子不足,裁剪成一块并不齐整的方形。

帕子的一角,绣着几朵淡粉色的桃花,走线歪歪扭扭,绣工不堪入目。

萧怀戬盯了那帕子许久,莫名咬牙冷笑起来。

方桃逃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回来,兴许已死在半途。

他自然不会关心她的生死,但到底主仆一场,若是她暴尸荒野,无人收尸,于情于理,他该送她一副棺材。

不久后,一队禁卫收到密令,去林州寻找一个叫方桃的姑娘,若是她死了,就完好无损地带回她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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