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2)
现在他不想爱了。
所以不管他还爱不爱,都只能是爱——过。
靳修臣的眸子,又宛如烧尽的烛火,一点点暗淡了下去:“那,你爱过的,是过去十年的靳修臣,还是婚后的靳修臣……”
他执拗地盯着周煜林,试图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波动:“你爱过婚后的靳修臣吗。”
这个问题,他今天必须问到。
因为……过了今天,往后的周煜林,也许每一天,都会对他憎恶至极,他再也不会听到青年心底,最真实的答案。
这才是,他策划这场酒局的目的。
周煜林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靳修臣缓缓握紧了拳头:“你只需要告诉我答案。”
周煜林缓缓垂下眼,开始了沉默。
这种沉默,让靳修臣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他有几分着急了:“说话啊,到底有没有,有那么难回答吗。”
周煜林还是不语。
靳修臣艰难地扯动嘴角,他想端起酒杯抿一口,手却抖得厉害,差点把酒瓶子都打翻:“是我问错了。那我换个问题。”
“林林有爱过婚后的我,对不对。你点个头就好。”
周煜林平和地看着他,眼里空洞,没有任何东西。
靳修臣揉了把脸,茫然又无措:“你点头啊林林。你为什么不点头。”
周煜林反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靳修臣怔了下,眼底弥漫开浓稠的悲伤。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那是一种悲凉、苍白的笑:“不说了,林林喝酒,我们干一杯。”
他给周煜林把酒倒满,然后用自己的杯子跟周煜林碰了下:“我都喝了,林林也喝。”
周煜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能是今晚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擅长喝酒,从刚才开始,周煜林就觉得脑子有些昏沉。
这一杯下去,更是脑袋重得都有些支撑不住,他用一只手托着,微醺下眼睛半眯:“你还有问题吗。我困了。”
靳修臣安静地注视着他,神情变得柔和。
他擡手指尖轻拂周煜林额角的碎发,嗓音温柔深邃:“困了就睡吧,就这样睡,我爱你林林。”
“不管我做出什么,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没有你我会死……所以原谅我。”
周煜林迷茫地歪了歪头,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倦意席卷过来,他再也撑不住,倒在桌上恬静地睡了过去。
靳修臣俯下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靳修臣按下接听。
“老板,一切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行动。”
靳修臣就那样看着周煜林,眼里仿若能掐出水来,正要发号施令,突然瞥见周煜林掉落在地的手机。
他顿了下,伸手捡起,一边说:“再等一下,我好了会叫你们。”
周煜林的手机密码,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是‘周煜林’三个字的拼音缩写首字母,后面再加上他的出生年月日。
靳修臣很轻易就解开了他的手机锁。
第一眼印入眼底的,就是一板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靳修臣抿起唇看,才发现这是周煜林写的日记。
软件都还是用的很久前,他帮周煜林下载的那个情侣共享软件。
只是从下载那天后,靳修臣基本就没打开看过,他都不知道,周煜林竟然在这上面,记录了这么多东西。
靳修臣索性费劲儿地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又将周煜林往身后的墙边靠好,他自己则是钻进周煜林的怀里。
还扯过青年的胳膊,把自己整个人环住,紧密地抱住。
这才开始看周煜林的日记。
但看着看着,靳修臣缓缓变得僵硬,眼眶逐渐发红
……
凌数回来时,一开门,看到的就是凌乱的屋子里,周煜林靠着墙睡着,靳修臣窝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一副疯癫样。
凌数皱着眉过去,打开窗户散散屋里的酒味儿,又说:“楼下那群,是你的人吧,赶紧弄走,幸亏今天靳修竹有事儿,不着急回来。”
要是让靳修竹知道,靳修臣要对周煜林做这种事,不得跟他拼了。
凌数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靳修臣神叨叨地笑,笑声魔怔又诡异:“你过来看!你快过来看!”
凌数懒得理他,一扭头,却发现靳修臣泪流满面,他顿了下,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靳修臣献宝似的,拿着周煜林的手机给他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还有一个人曾经最真挚的爱意和深情。
靳修臣:“你看!林林好爱我!他真的好爱我!对不对!”
凌数凝住视线扫了几行,有些一言难尽:“……嗯。”
这日记,任谁都看得出,周煜林那平静却厚重深沉的爱意。
靳修臣翻着日记,指尖都是颤抖的。
【今天他又没回来,床好空,很想他,回头看看我吧臣哥】
……
【又吵架了,不喜欢一吵架就冷战,其实我不高傲,他只要稍微哄哄我……他怎么就不肯了呢,很委屈】
……
【胃好痛,他是不是一点都不疼我了,我这么疼,他也不管我】
……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难过到快死了……再给一次机会吧,再给一次,最后一次】
……
【高三那年,为我落下的那道疤……抵消他在我手术时,挂断的那些电话。
抵消他这段时间的冷暴力
抵消他……对我不好】
……
【高二那年的早餐牛奶,抵消他一周的冷暴力】
【大学时他拼死拼活为我挣学费,抵消他在我被污蔑成内鬼时,故意不帮我,好难过,为什么不帮我】
【别再伤害我,不想抵消,但只有拼命帮他找借口,才能说服自己,真贱】
……
【毕业后他对我的所有好,抵消他差点动手打我,我决定要走了,他真傻,他都不知道终于要失去我了,但就算他知道,也不在乎吧】
……
【我要走了,最后道个别吧臣哥】
……
【再见,再也不见】
密密麻麻,足足几百页的日记,记录着一个人稀碎的痛苦。
靳修臣看完后,巨大的冲击让他木然了很久,不自觉地流着泪。
他就是个傻逼。
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周煜林爱他,深爱他吗。
哪怕是婚后那么混蛋的他,周煜林也是爱着的。
而他……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周煜林对他用情至深,那他心底埋藏着的那些,有那么重要吗?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他真是个卑劣的混蛋。
日记里,靳修臣看着周煜林无底线地,一次次原谅他,一次次给他机会,看着周煜林的那些直白赤裸,又深刻的伤口,他的心很疼。
疼到无法呼吸。
好像有一把刀插进去,使劲儿用力地在他的心上旋转,把他的心脏都绞烂了,绞碎了。让他疼到身子都直不起来。
靳修臣以往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周煜林总在小事上计较,那些什么都算不得的事,为什么会让周煜林痛苦……
看到这几百页的日记,靳修臣终于理解了,那些在他眼里,一串串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底有多伤人,多让人绝望和难过。
重要的原来不是事情,而是自己满腔的爱意和期待,换来爱人的漠视,甚至伤害。
在他看不到的视角,周煜林陷入痛苦的泥沼里,无数次朝他伸出手,想要他施救,他却始终高高在上,看不到对方的痛苦。
林林疼到昏厥,孤独地躺在手术台上时,在想什么呢?
日记写着,在想如果他能来,就原谅他的冷暴力,原谅他强逼自己低头。
可那时,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想,冷一冷周煜林,这次一定要让周煜林长记性,再也不敢跟靳修竹见面。
林林被众人诬陷内鬼,造谣伤害,还被他威胁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这十年的感情…最后他竟然落到,被爱人背刺,反手一刀的下场……
那时,他又在想什么呢,他在琢磨怎么让周煜林低头,甚至觉得自己的狠话,都不算什么,认为周煜林总会像以往那样原谅他。
林林那晚跑出去,差点出车祸时,他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想,周煜林总归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总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的林林差点死在外面。
也不知道,那晚的大雪,离家出走的伴伴,一场偶然的车祸,还有他那些伤人的气话,所有的事情,一点点堆叠起来,慢慢冷却了周煜林的心,最终让林林彻底对他失望。
原来他有那么多没有看到的地方……
原来那么小的事,是那样锋利的刀,一刀刀刺在周煜林的心上。
在周煜林都来不及自愈时,又一刀落下。
一刀又一刀,接连不断的刀,旧的伤口还没好,新的伤口又产生了,于是新旧伤口连成一片,成了一块腐肉。
最终周煜林的整颗心脏,都腐烂完了。
分手就是周煜林选择,把腐烂的部分,用刀子一次性挖走。
他不要痊愈了,他只要把靳修臣从自己的心里挖走,连同那些好的,不好的,所有都挖走,一并舍弃掉。
看完这个日记,靳修臣就明白:
——周煜林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终于忍不住,当着凌数的面嚎啕大哭,像条被抛弃的小狗。
凌数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哭得这么难过绝望,还哭得这么难听刺耳。
他只能说:“好了别嚎了,等会儿你把他嚎醒了。”
靳修臣却流着泪说:“他不会醒……到明天早上前,他都会睡得很安稳。”
凌数疑惑地看他一眼,一开始还不理解,直到看到旁边桌上的酒杯,他才反应过来。
凌数微惊:“你给他下药?!你还是人吗!”
下药+准备把人囚禁,这些举动都太疯狂,他都不敢相信,靳修臣是真的爱周煜林。
正常人怎么会对爱人,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举动。
也对,这个人哪里有半点正常??
靳修臣抹了抹眼泪,委屈又崩溃地大吼:“我能怎么办!他死都不要我!”
他越说越难过,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他死都不要我……我都跳楼了,命都差点没了,还以为他会心疼我,但他连看都不看我了……”
凌数:“……正常人都不会去跳楼,你太偏执疯狂了,没有人受得了你这样。”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靳修臣跳楼那天,周煜林突然在屋内爆发出惊人的尖叫,整个人仿若小死了一回,脸色惨白得吓人。
还发呆了一整天,连靳修竹都不搭理,就一个人恹恹地坐在窗户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凌数也以为,周煜林会因为这件事,对靳修臣妥协,或者心疼。
但他没想到,周煜林的态度更冷淡了,甚至看都不再看靳修臣一眼。
显然,这个人是清醒的,理智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凌数很佩服周煜林。
他跟靳修竹就是反面例子,因为爱,能纠缠折磨这么多年。
爱就像是一种让人发疯上瘾的毒药,又甜又痛,让人死都戒不掉。
但周煜林却能克制自己,虽然心软,虽然动摇,但仍然坚定推开和拒绝。
凌数知道这特别特别不容易。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极度饥饿的人,面前摆放着一桌大餐,要怎么能忍住不吃呢?
凌数忍不住,所以他尊敬周煜林。
凌数也觉得,像靳修臣这么折磨人的爱,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靳修臣抱着自己的头:“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要他,想让他继续爱我……没有他我会死的。”
凌数叹了口气,算了,他何必管别人,他自己这边也是一团乱麻。
只说:“你要做什么赶紧做,我就当没看见,过会儿等靳修竹回来,你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虽然他同情周煜林,也有帮忙的心,却没有帮忙的力。
因为靳修臣是个疯子,他并不想惹这个疯子,他有很多在意和想守护的东西。
他的身后是家族,是靳修竹,顾虑太多了,不想让这些被靳修臣发疯毁掉,他就必须狠心。
靳修臣愣愣地,把自己靠在周煜林怀里,凑上去亲了亲他,爱怜地抚摸着他的俊气的睡脸,轻声说:
“林林,如果我带你走,你会怨恨我吗,我好害怕……”
凌数:“……害怕就别做这种事,他肯定百分百会恨死你。”
于是靳修臣又开始嚎叫地哭起来,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那么无措,难过,又悲伤透了:
“但我能怎么办!我想要他!我就要他!”
“……没有林林我会死,如果没有林林,我宁愿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摔死,跳进海里淹死……我要怎么办……”
凌数叹气:“别人帮不了你。”
靳修臣哭着,又去看日记,哭了一会儿,他突然止住了,一把抓住凌数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身前来。
又指着自己额头上的疤痕,魔怔道:“你看这道疤,它还明显吗。”
他想起了吃饭时,周煜林视线扫过他额头的疤,那种克制不住地,片刻失神的样子。
凌数费力把自己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客观道:“明显,很明显。”
靳修臣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样,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有美好的过去,哪怕周煜林不肯再正视,但只要有这道疤在,就会一直提醒着他。
他态度转变太快,凌数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又想做什么。”
靳修臣抹去脸上的眼泪,整个人平静多了。
他抱着周煜林的腰,亲昵地拿脸去蹭着周煜林的脖子:“我不带他走了。我真傻,明明正确答案早就摆在了那儿……”
他却不得要领地,把两人折腾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就是个傻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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