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入席喜宴(2/2)
楚火落蓦然回神,眸色微沉,踢开他纠缠上来的手,站起身朝边上吩咐道:“把人关进去,今日开宴,务必让满城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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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师仪入嘉水郡时,已近申时。
饶是他戴了顶斗笠遮阳,也顶不住七月毒辣的日头,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落,渗进衣领,布料黏糊糊地贴在脊背上,本就够难受了,还有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在枝叶间蹦来跳去,扯着嗓子呐喊,吵得人更是心烦意乱。
不必凑近去闻,星夜兼程而来,他身上定然有一股尘土味和汗臭味交杂在一起,这般模样见人未免太过失礼,是以,他入府中的第一件事是打水沐浴。
想着时辰尚早,等酉时在溜去军营也行,他便洗得格外仔细,莫说胡茬,便是指甲都用锉刀磨齐整了,待他打算往床上躺时,才发现上头被人堆了些东西。
他走近了些,撚起放在最顶上的纸条,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上面只有“予蔺师仪”四字,甚至因“蔺”字笔画多些,一个抵得上头三个大,一眼便能瞧出是出自谁的手笔。
将纸条压到枕下,他这才去仔细翻看底下的物什,一套织云锦的袍衫,还有蹀躞带和发簪,意思是,要他穿?
蔺师仪原本要囫囵睡一觉的计划立时取消了,换上衣裳,坐到镜旁,开始认真地梳起头发,平日惯扎的高马尾在此刻看来,实在简陋了些,他便耐着性子给自己编了几条小辫子,一并束起,最后再戴上她赠的发簪。
镜中人锦衣华服,眉目疏朗,分明是他,却无端有了几分陌生,大抵是粗布麻衣穿习惯了,已然忘了自己还曾有这副模样。
廊下,几道叩门声响起,他忽地回神,拉开门,果然是阿蒺和芽儿。
“二当家,今天大当家摆宴,你再不快些去,就没位置了!”
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他的袖子,拉着他往外走,蔺师仪茫然地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中,已被他磨蹭到酉时了,难怪她们这般着急,只是,摆宴,摆什么宴?
“呃,烧鸭宴?”
“羊肉宴吧,我喜欢吃羊肉!”
行吧,问这两个满脑子都是吃的小姑娘显然不太靠谱,不若待会儿坐下,随意扯个赴宴的宾客问问。
只是到了真的在席间落座时,蔺师仪却彻底绝了与人攀谈的心思。
绿树交错着枝蔓,错落的枝叶间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叫这落日余晖一照,好像又熨上了无数金箔,煞是好看,不,煞是碍眼。
他便是个傻子也该看出来今日摆的是什么宴了,倒还想诓骗自己,这事与楚火落无关,偏生邻桌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宾客已端着酒杯朝那人祝酒去了。
“楚副将得如此美人,艳福不浅啊!”
“诶,那狄戎蛮子能入楚副将的眼,是他的福气才是!”
“楚副将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现今还有美人在侧,实在令我等艳羡!”
那人来者不拒,挨个碰杯同饮,他竟不知,她何曾有那么好的酒量了。
蔺师仪攥着拳头,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有心想不看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一路跟着,看她与这个谈笑风生,与那个倾杯把盏,却连一点余光都不肯往自己这儿分。
他合该掀了桌子,提剑打砸砍一番,偏他现在清醒得很,断然做不出那般野蛮无理的举措,又想把自己灌醉,借机撒撒酒疯,可这宴中哪一杯酒,算不得是她的喜酒?
“蔺将军也来啦?怎么样?我这郡守府的菜色置办得不错吧?”上官蒲揶揄地在他旁边坐下,许是还记恨着上回被他用荷叶泼了一头水,这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拱起火来,“我这郡守府许久未曾这么热闹了,今日也是托了楚副将的福,蔺将军你可得多吃点!”
说着,上官蒲还热情地替他将杯盏满上,两只杯子清脆一碰,上官蒲率先饮罢,“我干了,你随意!”
蔺师仪端起杯盏,在泼在地上和泼在上官蒲脸上之中犹豫片刻,所幸还记得这是楚火落的宴,他不能不顾她的脸面砸场子,是以,只是面色不虞地将杯盏重新摁在几案上。
“我不喝这么次的酒。”
“次吗?这可是嘉水特产的乌程酒,你尝尝?”上官蒲腆着脸继续劝酒。
蔺师仪定定地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语气比往日还要温和许多,“别这样激我,不然我折断你全身骨头再一根根接起来,庚夙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玩笑,就是个玩笑,别生气啊!”
那人却并不理会,倏然起身,于宴席最盛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