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2/2）

方归赈视线悠远，落在远处的枯荷上。

“张穆如生前行差踏错、一生狼藉，是因为他不懂，恶的是人性，而非天地……但试探天道一事，他虽然失败了，可钟家先祖中，有人曾经成功过。”

池塘水面一片温柔，月色初露，静影沉璧。

夜风来时，水面在夜风中缓缓而动，波纹连绵轻慢。

方归赈轻道：“那人触碰到天道一角，由功德馈赠，得到一物，可保钟家永世昌盛。”

“永世昌盛？”蚩尤道：“可钟家没落，眼看便要气尽。”

方归赈：“此物由钟家家主代代相传，钟家没落，只因那位数十年不曾露面的家主，并未将此物传给任何人。”

蚩尤顿了顿，继而，他淡淡道：“权柄诱人，不甘离位的人，自然多的是。”

方归赈目光下移，看向手中九黎壶。

他并未解释，也并未多言，只道：“你也要小心，一定不能让阿忆知道此事。”

蚩尤：“好，我明白。”

“对了。”方归赈道：“还有件事，你想想办法，千万不要忘了。”

蚩尤：“什么？”

方归赈：“你跟着王霖曦，若他不回来，记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要封书信带回，好叫阿忆安心。”

蚩尤：“……”

上古人皇十分大胆，觉得这位天尊转世，对那小狐貍，有点过于溺爱了。

蚩尤自壶口挤出一个字：“行。”

两人交谈间，声音一直十分轻缓，只要离得稍远一些，就无法听得真切。

可就当蚩尤糟心地说出“行”字时，屋内本该处于安睡的人，嘴角突兀一弯。

季听奕生怕惊动屋外人，连忙扯下嘴角。

可细细看去，他表情微妙，一点也不自然。

季听奕少时与师尊同住玉清境时，自认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若在师父与人会客时，蹲在房外听见些什么六族要闻、仙山隐事，他也只当没听见，省得又要被师父考功课。

可这不代表，他身为天狐，那双毛茸茸的狐耳，会跟凡人的耳朵一样难用。

不多时，方归赈结束与蚩尤的谈话。

季听奕连忙拉拉被子，假模假样翻了个身。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轻响过后，他的房门发出响动。

方归赈自门外走进，脚下极缓，穿过厢房外室，最终停在内室的镂花门廊下。

来人并非是察觉到季听奕没有睡着，只是天气渐冷，他院中空调开得很高，怕季听奕反而会踹被子，从而着凉感冒。

屏风一旁，来人遥遥看着床上身影，目光寸寸相缠，脚下却一步未动，未曾逾矩一丝一毫。

方归赈这一世，这幅凡人身体，虽已经与季听奕诸多亲密，可“发乎情，止乎礼”一事，仍然刻在他的骨缝中。

不多时，方归赈离开房间时，细心将房门轻轻掩上。

季听奕平心静气，听着那道脚步声走远。

待方归赈回屋后，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

他看向那人方才站过的地方，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雨气，抿了抿干涸的唇。

-

清晨时分，方归赈从浅眠中苏醒时，隐隐听见一曲箫音。

箫音清雅空灵，与演奏者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极不相称。

方归赈自床上坐起，走出门外，在主屋的房梁上，看见了吹箫的人。

季听奕见自己成功扰人清梦，吹完一阕后，将木箫从唇边拿开，朝屋下喊道：“我吵醒你了？”

方归赈失笑：“没有。”

季听奕：“我肚子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就该出发去医院了。”

方归赈提醒道：“才早上六点。”

季听奕老神在在：“少爷你看，这你就没经验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房上跳下，落在方归赈面前不远处。

“这么有名的综合医院，你不趁早出门过去排队，根本挂不到号。最后只能蹲在医院墙根，和号贩子讨价还价。”

方归赈从没被人叫过少爷，双目含笑间，颇为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有经验？”

季听奕指间转箫：“听尘阁隔壁住了个退休的老中医，经常给我们讲他在医院坐诊时的事，我听来的。”

方归赈：“可我们就过去看看，在受害人住院的楼层打听打听，不用真的挂号，也不用和号贩子讨价还价。”

季听奕顿了顿，觉得也有道理。

随即，他话风一转，改口道：“我真饿了，饿醒的。”

方归赈都依他，说道：“那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我们马上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