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2、VIP(2/2)
“我不会为你求情。”
杜驸马忍不住笑了。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才是他爱的女人。她当然不会为他求情,他也不想活了。
他知道她心里必然也是难过的,所以还要嘴硬说出“我不会为你求情”这样的话来。“你做得对。因为要是当日我没有放你们离开,我阿爹他是打算要让你抱病的,你可能很快也要死了。”
还有星阔,他也会没了阿娘。他们还想着要利用他,让杜星阔继续为杜家谋划。
月流,说不定也会死。他们容得下杜星阔,却容不下杜月流。
杜驸马流不出眼泪,他的眼泪早已流光了。他是一个懦弱的人,面对家族不敢言不,面对父亲的强势也不敢言不。当日放走妻子和儿女,是他生平最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带来了好运,起码他们三个都好好地活下来了。
康乐长公主却听得心头发寒。那种想象中的痛苦一瞬间覆盖全身。她若是被追上了,带回杜家,一开始或许是抱病,没过多久,就该病亡了。杜家是杜家家主,也就是她的公公做主,杜谨严都是敢伙同平郡王造反的人了,怎么就不敢对她这个长公主下毒手呢?
她会死的。其实她之前就想过这个可能,但从杜驸马这里听到了,她还是感到后怕。她死了,她的孩子们会怎么样?星阔是男丁,杜谨严一向看重,或许还能保全,可月流呢,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母亲没了,在祖父眼里,还活的了么?她父亲又是个不中用的!
还有,她若死了,父皇该何等难过!就算父皇之后为她报了仇,那她也活不过来了。父皇已经没了母后,没有大哥,若再丧女……她简直不敢想象。
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太上皇挡在她面前挥刀的样子。
想到这些,她的心肠硬了起来,对着杜驸马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若回了杜家,你也保不得我。我如今也保不得你。我们谁也没有欠谁的。”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杜家实在让她恶心透了。
她不算是断尾求生,因为她本就是受害者。
杜驸马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真的笑了。这一次是开怀的笑。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或许还是有着杜家人的卑鄙自私,他说了那么好些,最后还是保住了杜星阔和杜月流。
他们虽然和杜家没有关系了,可杜家死了,他们却不会死。他杜知文的孩子,都好好活下来,跟着母族那边,还过得更好。他觉得很值得。
康乐永远会做正确的选择的。
康乐长公主见了杜知文的事情瞒不过皇帝。他一开始还生气妹妹这个时候还去见驸马,简直是给自己这个哥哥找事,可后面听说了他们并没有怎么叙旧,而且长公主也没有来找他求情,他便暂时不管了。
可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关于杜家人所犯之罪,也清清楚楚。与谋逆相关,所有杜家人都逃不了一死,可杜星阔和杜月流也姓杜,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也牵涉其中,而且他们还是康乐长公主的儿女,但是,自古以来,受家族牵连的无辜人还少么?
大理寺卿刘煜特意来问皇帝的意思,对于这两个杜家人,是轻拿轻放,还是如何。
香炉点燃,皇帝的神色十分幽幽。他看整个杜家都不顺眼,难免也迁怒了外甥和外甥女,妹妹回来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们。
“让朕想一想。”
听说皇帝在如何处置杜驸马子女上犯了愁,孔漫又开始跳了。
他带着礼部官员入宫拜见陛下,历数历史上驸马犯事、儿女受牵连的例子,“陛下,您可不能徇私情哪。您不仅仅是杜家小郎君和小女郎的舅舅,您也是天下之君,如何能因为亲情便忘了公义呢?”
“若是如此,恐怕日后抄家、株连九族之罪也不能再警惕世人了。毕竟他们可以找关系,即便不是有个做长公主的母亲,可兜兜转转,说不定也是什么皇亲国戚的。”
皇帝越发犯难,在孔漫等人走了之后,又问刘煜:“孔漫方才所说,可有道理?”
“确有一定道理。”刘煜也有些为难,“可杜星阔大义灭亲,还给出了证据,陛下也可酌情。”
皇帝心里两难,不过好在没过多久,他就不必为难了。太上皇亲自出面,替他处理了这件事。
原来,康乐长公主在今年过年前就已经与杜驸马和离了,两个孩子也归长公主这边。不仅如此,长公主与杜星阔还有首告的功劳,杜星阔提供的那些名单也不是作假的,都有实证,也算是帮助了朝廷尽快查清科举那案子。
所以杜星阔和杜月流都算是诸葛家的孩子,而不算是杜家的孩子了。他们还大义灭亲,是忠于朝廷的楷模。
至于说杜星阔私德不好、背弃家族这些的,说就说嘛,都保住性命了,被说这些又有什么。杜星阔本人一点也不在意。
孔漫一听见后续事件有这样的发展,登时气得要死,直骂康乐长公主耍无赖,她压根不是早就和离了!他的礼部常年在六部中地位最低,他巴不得多搞些和礼法有关的事情出来,让他好好刷刷存在感,也好让陛下看重他,他也想入内阁啊!
可每一次,都有女人打断他的计划。不是定蓟公主,就是康乐长公主。这两个诸葛家的女儿,简直是他发家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孔漫本来纠集了属下,打算再次找陛下好好说道,就收到消息,这事的背后,站着太上皇。他老人家在燕京,可不是白来的。
他立刻就怂了。如果是皇帝,还可以撩拨撩拨,太上皇的话,那就算了吧。惹不起惹不起。
不管人们信不信早已和离这事,由于康乐长公主和杜星阔确实有功,他们提供了杜家谋反的证据,因此对一些事情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尤其是长公主毕竟是皇帝的妹妹,太上皇的女儿,她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去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连皇帝,也因为这事在太上皇面前吃了挂落。
“孔漫那小老儿对你说几句,你就动了心思?还想着流放你外甥外甥女?”太上皇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这简直毫无心肝!你的人之前还借着杜星阔提供的消息去查案子呢,怎么,一查出来就过河拆桥?
皇帝在亲爹面前也谨小慎微的,“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就不好了。大安是以律法治国的……”
“以律法治国?”太上皇肉眼可见地暴怒,“若真是以律法治国,你换走了自己的女儿,该治何罪?”
他本来都不想提起这件事了,皇帝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还有,皇帝要是真的看重律法,又怎么会用一个和韩氏容貌相似的女人替了韩氏去死?这就是他的“以律法治国”?岂不可笑。
只是,这件事是阿盈告诉他的,事后他们父女俩又“妥协”了,太上皇顾全孙女,不好对着皇帝说这事。不然更要臊他个没脸!
皇帝:“……”
这件事,的确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尤其是在女儿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体会到女儿千倍百倍的好之后,更觉得对她不住。
“父皇,您可小声些吧。”虽然皇帝也知道他们父子二人谈话,是必然没人偷听得到的,可他还是怕啊。“我如今也是千方百计想要补偿定蓟了,可不想让定蓟知道此事。”
呵,原来你也要脸,你也怕女儿失望?太上皇看他一眼,“你疼你的女儿,朕也疼朕的女儿。康乐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么?若是星阔、月流真的参与了他们父族的那些事,朕就是再舍不得他们,也会第一个处置他们。可他们分明没有参与啊。你如今皇位坐得稳了,便连亲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亲妹妹的人情也不看了吗?”
太上皇真是快要气死了。你诸葛晟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词儿都比你强!
皇帝见太上皇越发生气,本身也是两可之间的他立刻改弦易张:“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是这般想的。孔漫等人几乎误我!”
太上皇冷哼了一声。这事才算是解决了。
诸葛盈过后也听说了这件事,不得不感叹,父皇就是欠收拾!害,他教训老二,祖父也是教训老二呀!谁让父皇之前行二呢。
从平郡王府被围,到最后处置,不过花了二十日时间,可证据实在太多,就算本身有质疑陛下是不是趁机拿平郡王开刀的宗亲,也无话可说。
谁让平郡王真的做了那许多事呢。
平郡王的皇室血脉倒是确确实实的,可从他父王平王开始,便犯了欺君之罪,欺瞒朝廷,用外室之子顶替王妃之子,此为一罪;勾结外家杜家妄图谋反,收拢大量不义之财、民脂民膏,培养军队,此为二罪;贿赂燕京某些官员,结党谋私,此为三罪。三罪下来,平郡王府全家抄家,平郡王为首恶,虽谋反未遂,也当凌迟而死。平郡王膝下儿子们,年长的、知事的,一并处死,年幼的归入宗正寺教养。
杜家欺君罔上,罪在勾结平郡王、协助其谋反,罪在追杀康乐长公主、意图毁尸灭迹,罪在收敛民脂民膏、压榨百姓、为祸一方,罪在干涉科举大事,罪在协同高家乱法,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如果说平郡王所犯之罪还算合理——毕竟历史上想谋反的王爷多的是,可杜家做出的这些事,才真的叫人胆寒。是杜家为平郡王拉拢的高家,可高家被抓之时,没有一个高家人吐出杜家来。这就是杜家的高超之处了。
若非此次暴露,还不知道被他韬光养晦到什么时候去。杜家与高家沆瀣一气,可杜家比高家低调得多,聪明得多,虽然有心要害康乐长公主,可在事情暴露之前,一直借着长公主的保护伞呢。毕竟正常人谁能想到他们家作为皇室亲家,会干出这种事来!
杜家的阴暗之处,可见一斑。
如果有人够细心的话,或许也能发现杜家的罪里有一条是“罪在协同高家乱法”,又牵扯回了高家。这便是说的此前诸葛盈作为秘密使者往杭州府去,接应了账本之后却在应天府受挫一事。若非她机灵,也会折在应天府了。
当然,杜家所有人也都得到了处置。杜谨严、杜大郎、杜二郎、杜三郎四人斩首,其余人等皆依律法处置。
杜星阔和杜月流无事,不过杜月流的县主封号,到底是没了。她自己也不在意,能够保全一条性命,已经很知足了。她年岁还小,也不想着这么快嫁人,便入了崇文书院去学习。
诸葛盈特意与她一起去。
杜月流尤其喜欢这个表妹。她这段时间心情也不太好,毕竟父亲就算再坏,也是亲爹,对她是好的,而且,父亲真要说做错了什么,大概就是生在了这样的家族里面吧。
她还记得之前表妹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便赞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表哥表姐好名字。”
杜月流就甜滋滋地笑了。她和哥哥的名字,她自己也确实很喜欢。
这让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眼睛里仿佛有星星的表妹了。而且她也听说过表妹以前遭遇的事,对她能够如此坚强的性格也更是喜欢。她觉得,自己可以多向表妹学习一下。她不过是失去了父亲,可还有母亲,还有哥哥。可表妹一开始在晏家,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周围人皆是虎狼,只有她自己可以依靠。
可她还是那么厉害。
二人说笑着,便到了书院。
杜月流在经义斋和时务斋中选择了前者,诸葛盈也不勉强,带着她去报到。
看着表姐很快融入了经义斋,她才开心一笑,准备去一趟时务斋找阿芙。
没多久,沈文汐也出现了。二人也许久未见,可一开始共同对付晏恕的交情还在,又一起作为书院魁首拜见陆皇后,始终都有一种情谊。
二人便一同逛花园。
沈文汐问道:“公主可还记得,一开始你我传递消息,还是在这花园中,神神秘秘的。”
诸葛盈也想起了当日情景,为了掩人耳目,的确如此。她唇角带笑,“记得。我在朝中,令尊为我说过好话,我不便去英国公府拜谢,还请你回家后替我这一回。”
英国公帮她,显然也有沈文汐的影响。一定是沈文汐在父亲面前说了她的好话。否则英国公与她无亲无故的,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沈文汐也笑了:“好。容我问上一句,公主可是有意帝位?”
刹那间,花园中的风都静了些。诸葛盈与人说话,从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四周无人,于是坦然承认:“不错。”
沈文汐也很坦诚:“我便猜是如此。论对时局的敏感,我不如你表妹孟雾芙,可从你入朝后做的事情,也看得出来,你所求绝非一个摄政公主那么简单。再看谢山长时不时与我们说的话,便知道你有意将书院也作为一个官员后备役。阿盈啊阿盈,你可真敢想。”
“山长也是这般说我的。”诸葛盈微微一笑。终于到这里,她才肯叫她“阿盈”了。她们之间,本也不必那么生疏。虽然来往的少,可情谊是少不了的。
沈文汐光是想一想诸葛盈的野望,都要热血沸腾。什么时候,朝中不仅有了公主,还有女官,那才叫有趣呢。公主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她还当她初初回宫,谨小慎微,步步惊心呢。可她不仅没有,还要搅动风云,似是前半辈子在晏家有多么的拘束,现在就有多么地大胆。
可她偏偏有与之相符的能力。
所以,值得她追随。
“阿盈,我虽资质愚钝,也愿效犬马之劳。”
诸葛盈其实也猜到了她会说的话,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依然忍不住心潮澎湃:“文汐,若说你资质愚钝,便再没有聪慧之人了。”
沈文汐的出现,正好补上了她亲信里的一个空缺。她文学才能极高,又有一个英国公的爹,可谓能力强、关系也硬。诸葛盈总算从经义斋那边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人。
沈文汐听了,也浅浅笑了。她不过谦虚两句。
诸葛盈又许诺她:“我此前便和阿芙说过,不知道要花几年才能让女子们也站在朝堂之上,但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也不是我可有可无的犬马、草芥,你是我的手足、腹心。”
她神情认真,眼里装满了动人的星星。她对着亲近之人,从来不画饼。
沈文汐叫她这番真情流露而感动,心下更是叹服,诸葛盈简直是天生的人君,让人忍不住追随。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①
得遇明君,并不稀奇。可这样一位女君,才让她心悦诚服。沈文汐自认从小到大就有些稀奇古怪的,唯独家人可以包容她的脾性。她一直不明白那种不服气究竟在哪里。她现在明白了。她不服气身为女子,就算满腹才华也无处去用,可诸葛盈是那么胆大,那么坦诚,让她没有办法不去信她。
她的一切古怪都有了纾解指出。因为她所求,并非只有她一人所求,诸葛盈、陆银兰、孟雾芙、李妙雪,她们也都是这样求着。
因此她并不孤独。
诸葛盈从书院离开,回到凤阳殿,发现陆皇后在这等着她,却觉得有些稀奇。周围并没有旁人,只有春英在一旁看着,见她来了,神情很是哀伤。
她走近了陆皇后,“阿娘?”
陆皇后似是怔怔地回转过身,眼里的泪珠滚落在地。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整张脸写满了不可描述的哀伤和追忆。
诸葛盈心里一沉,待看见她手中拿着的那张纸,才有些醒悟。
“阿盈回来了啊。阿娘不是有意翻你东西,我今日过来给你送东西,见你桌案上有些乱,才整理了一下。”
诸葛盈见她明明伤心,还要和她解释发现这张纸的初衷,心下一疼,“阿娘,我知道。”她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陆皇后明了地点点头,手背擦了擦眼睛,“你是何时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孟子》。
今天也日万了!!我好勤快呀。快马加鞭进入宣明太子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