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亲人（2/2）
邢忘一进门就看见唐书蔚直勾勾地看着他，就跟等了他八百年似的，他笑道：“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他低下头换鞋。
唐书蔚等他换好鞋后，就赶紧把他拉到桌子前坐下，郑重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激动。”
这话几乎算是一句废话，邢忘从来到她家这么长时间，除了她提离婚那次，什么时候激动过。
不过邢忘还是笑着点头应下。
唐书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还有一个舅舅。”
邢忘脸上表情不变，等着她往下说。
“今天妈给我打电话，说是你舅舅昨天找到家里来了，问爸要了地址，估计明天就要来找你。”他听完后没什么反应，唐书蔚只好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邢忘脸上的笑容这才放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吗？”
唐书蔚摇头。
“我对她的印象更多的是在去牛棚之前，她总是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跟周围的人很不一样。”
“不过我能感觉到她并不开心，她总是对着几封信看了又看，也总是盯着窗外发呆，很多时候我叫了她很多遍，她都没有反应，我问爸爸，爸爸说她在想家。”
“我也问过她，她的家在哪里，但她总是看着我笑笑不回答。后来去了牛棚后，她就不再笑了，也笑不出来了，每天都很麻木，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所以，你问我怎么想，我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对于妈妈那边的亲人，我没有见过，也没有任何感情。”
这下换唐书蔚沉默，她没有想到他是这样想的，过了会儿，她开口小声说：“可是他明天就要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吧，也许他会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邢忘觉得那是上一辈的事情，和他关系不大。
“不说这个了，我们晚上吃什么？”唐书蔚问。
她能看出来，虽然他表面风轻云淡，好像事情已经过去了，但他眼底暗藏的悲伤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他心里还是介怀的，介怀所谓的舅舅为什么没有在他们一家进了牛棚时出现，为什么等过了这么久，他心里的伤疤都要抚平时才出现。
邢忘脸上表情转换，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体贴的邢忘。
“厨房里还有割的猪肉没吃完，我把它跟包菜一起炒一炒。”邢忘问，“你想吃馒头还是米饭？”
唐书蔚想了想：“馒头吧，感觉最近一直在吃米饭。”南方人以米为主食，天天都少不了米饭，但她吃惯了面食，还是更倾向于馒头一些。
“行。”邢忘应下，不过现在发面揉馒头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做死面饼子了，这个快，又好吃。
四面饼子配酱豆最好吃，唐书蔚在橱柜里翻翻找找，把唐妈带过来的一罐子酱豆拿出来说：“把这个跟青椒一起炒一炒。”
邢忘笑着点头，起锅烧油。
唐书蔚站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家里不像外面那么冷，邢忘脱了大衣，就穿了一件衬衫，叠加一件修身毛衣，衬衫领子翻出来。怕做饭时菜油会溅到衣服上，所以腰上系了围裙。
唐书蔚抱上去，将脸颊贴在他背上。
邢忘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抱上来，放下铲子抚上腰间的手，语气温柔：“我要做不好饭了。”
唐书蔚嗯了一声，却抱的更紧了些，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
邢忘失笑，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来。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对面而坐，邢忘已经把围裙脱掉，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散开着，微微露出锁骨，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唐书蔚看着他说：“过两天我们去打个小金锁吧，送给天乐当满月礼。”
“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唐书蔚下班没多久，舅舅就来了。
并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来了三个舅舅，最年轻的看着也有四五十岁了。
三个舅舅没有空着手，提了一堆礼物上门，进了屋后有些局促地站着。
唐书蔚给他们倒了水：“邢忘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你们先坐下喝点水吧。”
“哎哎。”年轻点的那个接过水坐下，很是拘谨，看着她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就是小忘的妻子吧，叫书蔚。”
唐书蔚笑笑应是，“我妈妈说去我家找邢忘的应该就是您了吧？”
他点点头笑说：“我年轻点跑得动。”是的，另外两个看着年纪是要更大些。
唐书蔚疑惑问道：“听您的口音，你是沪市人？”
“是，我也没有想到小忘竟来了沪市，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正说着，门响了，三个男人齐齐愣住，盯着门口，眼神中有期盼有激动有忐忑。
邢忘进门看到几人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那三人看见邢忘的脸瞬间激动地站起身，互相道：“是的，是的。”
“像啊，真像。”
“我就说我没看错。”
邢忘换好鞋，将包随手放到架子上，走过来问好：“几位就是舅舅吧？”
“哎，是是。”
几个人不自觉地就湿了眼眶，大舅拉起邢忘的手，邢忘看了一眼，笑容抽动了一下，到底没有抽回来。
“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躺在婴儿床上，小小一只呢。”
二舅也道：“真没有想到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这话说得奇怪，唐书蔚看了他一眼。
邢忘笑了笑说：“也是多亏了我爸妈，把我养到这么大。”说得是唐爸唐妈。
几个舅舅闻言都有些愧疚，三舅率先说：“你外婆现在在医院住着，医生说恐怕是时间不长了。”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她现在躺在那里，神智也有些不清醒，终日里迷迷糊糊的，嘴里就念叨着你妈妈的名字，我们过来就是想带你过去，让她瞧瞧你，也让她走前了却一桩遗憾。”
真叫唐书蔚猜对了。
邢忘对这件事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毕竟是老人临终前的愿望，也没有要求他更多，只是去看看而已。
几人又坐下，三个舅舅拿出帕子擦拭眼泪，三舅继续道：“我们当初都以为你没了，所以才这么久都没有找过你，要不是去年我在动物园见了你一面，心里起了疑，恐怕我们到死都不知道你还在世上。”
“动物园？”唐书蔚也有些吃惊，那天人可不少，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是啊，都是缘分，缘分让你们来了沪市，缘分让我们在动物园碰见。”
大舅说起这个也笑：“当初他从动物园回来就说碰见你，跟小妹长得很像，怀疑是邢迁，我们还说是他看花了眼。”“邢迁”是邢忘以前的名字。
“对，谁能想到呢？”二舅接着道，“当初我们也去找过你，但等我们到那边的时候，人家都说你们一家早就去世了，我们也就从此断了心思，再没去找过，要不是这次你外婆实在是撑不住，他又说真的在动物园见到你了，我们也不会想着去辛县碰碰运气。”
邢忘听着只是笑，唐书蔚却有些疑惑，为什么当初没有在他下牛棚之前去找，那个时候总不会找不到。
她这样想，就这样问了。
就在她张口后，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结，唐书蔚不知所以，扭头看了看邢忘，邢忘抿唇对她笑了笑，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慰。
大舅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你们不知道，当初并不是我们不想找，而是我们也不知道小妹会沦落到那个地方。”
“我们家成分不好，六零年的时候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后来小忘爸爸来沪市公干，认识了小忘妈妈，我们当初想着他成分好，家又住的远，就把小妹嫁给了他。”
“后来那件事，让我们一家下到各省各市，好几年互相之间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死是活，也都以为小妹没有收到牵连，还在辛县和妹夫好好地生活。”
“后来我们家平反回到沪市，去找小妹，才知道你们一家竟然经历了这些。也才知道小妹遭遇的竟然比我们还要惨烈。”
刚刚几人还能忍住，只是哽咽，现在是真的泣不成声，心里的疤被再一次揭开，谁都不好受，几个差不多已经做了爷爷的人不停地流着泪，为他们自己和家人的经历哭泣。
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唐书蔚也没忍住泪水，红了鼻头，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还以为他们是故意不来找的，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
邢忘拿出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泪水。
她鼻头红红的，眼睛也被泪水浸的水润润的，好不可怜，邢忘嘴角下压，心中觉得她十分可爱。
唐书蔚瞪了他一眼，自己因为他家族里的悲惨忍不住哭泣，反观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邢忘却觉得她瞪来的这一眼，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将帕子叠起来又在她眼角处擦了擦。
三个舅舅也收了眼泪，只眼眶还红肿着，大舅舅开口说：“你们看，你们今晚能去一下医院吗？”说完他也觉得有些叨扰，补充道：“本来不该这么急切的，只是老人家实在是有些等不起。”
唐书蔚当然不会拒绝，连忙应下：“我们现在就跟着您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