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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等人,有了和拓跋嗣相逢天华殿的前车之鉴,荆白雀不敢多耽搁,把架子上的东西挨着翻了一遍,挑选了一些纸头资料贴身收起,又把那匕首拿起来仔细又看了两眼,确认不是仿货,和汪神素插在雪山上的宝剑材质一致后,方才唏嘘着放回去,继续往里走。
密室的尽头被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锁住,铁石厚重无光,除了气孔,什么也没有。
荆白雀掏出云纹珮,往墙上的槽口一合,铁门缓缓拉起,门后是一间更大的暗室,一侧的桌案柜台上,整齐地放置着刀具药品,另一侧则立着几个成年男子高低的木架,其上绕着锁链,地上堆着一些铁器,像是一个简陋的牢房。
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这次却不需要再开锁,她率先向右,推开了第一扇石门。
门后什么都没有,没有坐具也没有床榻桌案,甚至连光都没有,外面好歹还有翻倒的油灯和结蛛网的壁灯,但荆白雀拿着火折子走了一圈,连个放置灯盏的架子都没有,四壁光秃秃的。
她立刻明白回来,从外面关上门后,这里就是一间字面意义上的小黑屋,唯一和外界相通的就是门上比筛糠簸箕还细密的风口,以保证里面的人不会死。
没有光,没有时间,这可比挨打难挨得多。
房间里本无异味,荆白雀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心里都要生出幻觉,鼻子里好像嗅到了某种惨无人道的灾难。
她飞快退出去,走向左手边的那间房,这间屋子与对面那间,却是两个极端。
她一推门,眼睛便给雪光晃了一下,立刻以门掩身,保持戒备的状态,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这才睁开眼仔细审视。
屋子里四面挂满了镜子,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镜子与镜子的间隙,则挂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女子画像,画像上的人一致无二,都穿着红色的斗篷,笑容娇憨,娇俏可人。荆白雀看看画像,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十分不适,她闭了一会,睁开眼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和墙上的画像,她发现自己不自觉间竟和那人的站姿越来越接近。
原来如此!
这一左一右相对的两间屋子,各有作用,那间黑屋用来遗忘,这间镜屋则用来创造,那些还没长开的小孩子,每日对着画像上的人,气质上会越来越像,从外面的器具来看,这里应该曾有大夫停留,替他们摘骨修廓,保证骨骼和线条上的相似。
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那样易容便可,只是很容易被人识破,所以只需要创造一个“相似品”就行,并且乍看画像,她也没有立刻和经生联系在一起。
等等,经生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荆白雀不禁闭上眼睛,开始想象那个孩子的一切,然而她猛然发现,这些年过去,自己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对于他现在的样子也很是不确定,白驹过隙,只有那个雨夜,他对自己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我,我也想要自由!”
谁能想到,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另一个人的替身,甚至另一个人的附属品而活着。
这里的技术还做不到万无一失,尤其削骨割皮,必然会有许多选择,如果她是负责这一任务的人,也会挑选许多大致相近的孩子来实验,暗室很大,这里既然配备刑具,也就是说这些孩子被抓来此,并不是乖乖接受,他们可能反抗,可能拒不配合,但最后都被收拾服帖。
黑屋子的墙面有明显的抓痕,粗细不一,或尖锐或平滑,显然许多孩子经受不住发了疯,这间屋子里尚有一些镜子破碎,落在地上,而挂在墙上的也并非完全平整,不少角落都有龟裂的痕迹,只是还能使用,所以并未更换。
荆白雀拿着火折子,压住胃里几欲作呕的翻腾,焦躁地在镜屋里走来走去,最后蹲下身,在角落里唯一向外的通风口下,发现了许多正字,她尽量以孩童的姿势,把脸紧紧贴着墙壁向上眺望,那三指宽的缝隙里,正好能看到子夜的月亮。
这里最后应该只剩下了经生一人,她能想象,他抱着膝盖,孤独地坐在这里,追寻着天地间唯一的光亮。墙上还有些陈年的血迹,不多,可见是脸伤的伤口渗血蹭到的,可即便伤痛,他也要忍痛看着天空,看着月亮,因为他的世界,只有这一面很小的天窗,和天上的日月,以及群鸟飞去的天涯。
荆白雀实在难以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她往回走,顺手去取墙上的画,这一摘不打紧,手感触摸很显然是抄本,正本想要保存,会用黄蘗汁一类的植物汁水浸泡,得以防虫,而抄本则不需要,用一般的纸复造,坏了则扔,魏王宫中,这点钱尚还出得起。
于是她掉头,又在密室里翻找起来,最终在匕首下方扒出一个暗格。
机关就在匕首下的支架上,打开后是一卷装裱华丽,用纸极为昂贵,且卷轴鎏金的画像,除去画中人,画面多了山水景,而在侧有画师落款,其中提及的前秦皇室。
一般皇室成员都会造像,这么说来,画中人与前秦苻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极有可能是前秦皇室中人。唯一奇怪的地方,是画上并没有落印,也就是说,这幅画并非作于苻坚亡国之前,乃是后人所补。
那这个女子……
经生最初是冲着公羊月去的,拓跋嗣找人把经生弄出这副模样,又设法送去给公羊月,为什么是公羊月?
她目光上移,落在画像女子的鬓发间的簪子上。
——这根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