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2)
那口气吹得屋内檀香袅袅浮动,四目相对,两人突然默契地没有说话,约略是有一些尴尬的。放在过去,荆白雀必不关心这些细节,大抵她自己也不是个外放的人,结交朋友甚少将身份挂在嘴边,也甚少会为世俗的眼光低头,可宁峦山却不一样。
她好奇在乎,但又心虚,怕他反问自己,好你个夏国公主,不也藏着掖着把人当猴耍。
但眼下说开后,宁峦山却一脸坦然:“我不是有心瞒你,我离开拏云台好些年了,在我的心里,我不是东武君,只是江陵城的一个小小捕头,只是我自己。”
荆白雀目光颤动:“对不起。”
宁峦山反倒乐了:“对不起什么,你错投了胎,成了金枝玉叶,还是你不该帮我杀了虫鱼,又陪我去长安调查?”
荆白雀也忍不住失笑,话锋一转:“诶,江陵宣和里的房子真是你自己买的?”
“如假包换。”
“钱哪儿来的,不会真是玩樗蒲赢来的吧?”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赌神呢,要赌也要本钱的,何况大赌伤身。”他说着,眉间平添了几许无奈:“其实我离开拏云台后,并没有立刻去到江陵,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就漫无目的地游历,走走停停看看,中间做过工,也赚了一些钱,后来偶然用我……用我得到的知识,帮助一些人平冤昭雪,就觉得捕吏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工作,于是便在江陵安定下来。”
“那你这身份?”
华襄看起来并不知情,且对他小时候的事情也如数家珍,附近的街坊邻里以及江陵府衙也并没有异常,以江陵令与他的不对付,若是凭空多了个人,早就拿做把柄,又岂会放任他逍遥,只能说就面子上来看,他的身份滴水不漏。
宁峦山解释:“我还在颍川之时,便与老范有旧交,这个身份是很早之前定下的,本不是留给我的,也不为此用,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倒是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荆白雀点点头,以他当初的身份,想要放下一切远走,恐怕并没有三言两语说得那么容易,何况朝廷与江湖历来紧密难分,又相互防备,尤其是沿江不少江湖人士本为流民出身,衣冠南渡后最动荡的那几年,流民帅乞活军都能造反攻入建康,何况多年积淀后稳定下来的江湖人。
自是狡兔三窟,得给自己留几条退路。
提起往事,宁峦山目色之中的哀伤更重了:“阚姨一生未嫁,待我如亲子,当年她无辜惨死,乃我亲手安葬,我很确定她绝无生还可能,有人要以她做局,我绝不会轻易放过,眼下我的人告诉我,那日闯婚车追及的黑衣人不知所踪,线索既断,恐怕还是只能落眼跟前,从这个女人入手。”
“等等,你的人?”荆白雀叫住他:“你当魏国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混进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能传递内外消息,这宫城之中,卧虎藏龙,婚典那日拓跋嗣身边跟随的那个叫梧桐的男人,武功恐怕不在天狼手甚至罗摩道我之下。”
“这不是还有你么,公主殿下劳苦功高!”
“我也并不自由,夏国使臣倒是……”荆白雀擡眸,见他含笑不语,茅塞顿开,脱口:“……是奉业。”
“我可驱使不动他,全靠你的好姐妹。你想,你俩都在这儿,她还能安安分分待在统万城吗?我闯婚车那一日就反应过来了,便上三十六陂在平城的据点跟她说,你未来的幸福全在她身上了,她立马答应帮我。”
荆白雀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说:“你对于金人案女尸,怎么看?”
宁峦山一边思索一边慎重道:“能确定此人并不是阚如,但她能装扮如此相像,且还能在阚如死后这么多年制作出天女散花,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且这个人对拏云台所知甚细,应该并不年轻。我能想到的人里,最可能的便是虫鱼。”
“可是虫鱼不是已经死了?”荆白雀顿了顿:“虫鱼和阚如的死有关?人是他杀的?”
宁峦山轻轻点头。
“如果不是虫鱼的话……”
“我和曹始音推测,可能是冲着裴拒霜来的。有消息说阚如的这位义兄或许就在魏国,只是我也不明白,怎么会和魏国朝廷扯上关系?这位杀手把我们往鹿野佛图窟引的目的又是什么?那附近我们仔细看过,既没有埋伏,也没有陷阱,如果是要给她的同伙制造机会,可那个黑衣人武功算不得绝顶,碰上曹始音都不敢正面对抗,也不大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
荆白雀惋惜:“看来还是只能从身份入手,廷尉的人已经在追查了,是不是宫里人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她脑中灵光一闪,伸手入怀,拿出从天文殿里取来的模具碎片:“对了,你看这个。”
她将三枚碎片拼起,那歪歪扭扭的线条倒像是——一个西字。
宁峦山眉头微蹙:“西?西什么?什么西?这西可以指代的东西太多,譬如西宫,我们现在不就在西宫吗?”
此话一出口,两人都不约而同僵了一瞬,冷汗俱下,难不成凶手是西宫里的人。西宫占地数十亩,鸣銮殿只是当中的一处宫殿,这要如何查起,要说人在西宫,身份最可疑的也就只有那位桓氏后人,白衣会总坛主了。
两人又异口同声:“你也觉得……”
就在这时,窗棂被人轻轻扣响,绰约的影子隔窗而立,并清了清嗓子:“你们可别诬陷我,跟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