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2/2)
荆白雀笑着拱手,并没有与他争论,她虽然无法完全确定宁峦山的真实身份,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有了一些猜想,她虽不知未来会怎样,但这些年摸爬滚打,该有的政治素养她都有,否则她也无法在夏国王宫活到现在。
这些年,她比谁都知道,尴尬是什么滋味,统万城中,尽管她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但她知道,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的存在一直提醒父王,自己曾依靠岳父起势,却又杀害岳父自立,他与母后之间,母后与自己之间,始终心存隔阂,这种关系微妙十足。
相比起繁华的都城,她更喜欢塞上三十六陂的自由。
也许,宁峦山和她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向往自由,他们被困在这里,有能力掣肘,也有时代的无奈,仇恨积怨已深,旧的制度根深蒂固,无论站在谁的身后,站在哪里,都将进退维谷。
荆白雀捧着杯子,小小饮了一口,茶水已凉,但心却冷不下来。
王镇恶并没有留宿府中,而是接到军报,返回了军营。趁天色晚,他打发走的守卫还没归位,荆白雀跃上树丛,向着屋顶召唤了缦缦养的飞鸟。
鸟腿上绑着信筒,应是自敦煌分别时,与幽人交代的事有了消息。
——“根据苗凤草提供的外貌描述,竭力探寻东来的方士,确认七年多以前曾有持镜者进入晋国,疑似为君所寻九官,此人最终于颍川附近失去踪迹。”
颍川?
拏云台?
荆白雀放飞飞鹰,转身进了房间,将手里攥着的纸条即付丙丁后,在案边失神跌坐下来,盯着油灯里摇曳不止的火苗,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勉强回过神,解下腰间的神术刀,枕在腿上,推开刀鞘,看了又看。
“你说我只要站在你身边就好,我要怎样才能一直站在你身旁?你说你会向我靠近,可你要如何,才能向我走来?”
“现实明明一而再再而三想将我们推远。”
她用力握住刀身:
“宁峦山,我该怎么办?”
——
因为姚泓、姚赞携宗族投降,长安宫城并未被焚毁,只因宫人出逃,有离乱之相,经过这些日子的整顿,长安治安基本已恢复。
虽说刘裕大会文武于未央殿,但并不常住内城,尤其是近些日子,大多在军营。
饭后,宁峦山陪他在演武场上走了走,扑面而来是熟悉的腥风、寒柝与干柴火气,枕戈待旦的日子仍历历在目。
“今次叫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相商。大军经略关中,休整之后,会继续北伐,届时你是随我们一道,还是先下江南?”
宁峦山低头沉思:“此时北上,并非良机。”
刘裕瞪了他一眼:“你明知我不是来与你商讨军机的,你任性出走了这些年,难道对未来没有一点打算?少时游历是好事,但久不归家那叫什么,那叫浪子。我既身为你的老师,便有教谕规劝之责,不可任你如此荒废下去。”
“老师,我当年离开江左,并非任性妄为。”
“那是什么?你又为何离开?”刘裕眼神忽而一变:“难不成是有人要对你不利?”他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直紧缩,两人沉默着走了长长一段路。
这个弟子,文武出众,当初最为他看好,攻灭燕国,班师回朝后,他也曾有心做一回巨浪潮前的推手,可惜颍川惊变,叫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那年卢循孙恩起义,他奉命在外围剿叛党,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宁峦山已经不告而别。
当初只以为是故人惨死,旧臣离心而致使他心灰意冷,才出外远游,如今看来,恐怕另有隐情。
刘裕忽然转身,深深打量他。
七年后再见,眼前的人几乎不见当年的雷厉风行和杀伐果决,只余下风轻云淡的恬静与恣意,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去时五年,时移事易,变数繁多,看来不论是人还是事都不能再同往昔论。
他没有就着先前的话接着说,而是垂眸扫了一眼宁峦山的腰间,笑道:“我以为你会冠刀来见,像当年一样,傲视左右,桀骜不驯。”
“这不得罪的人太多,个个都想要我的命,还不得收敛。”宁峦山自嘲道。
刘裕一听,确定他果真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心里的猜测反倒落定,遂拍了拍他的肩:“回来吧,有为师在,绝不容他人伤你。我看白雀那丫头倒是厉害,连镇恶都说她刀法了得,前有荀灌突围救父,近有淝水之战时,巾帼豪杰辈出,譬如北方坞堡势力中的女将斩红缨,又譬如帮我们制作攻城器械的那位公输府女家主,你若放不下,不若请她去晋国,我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我会说与她,但去留在她自己。”宁峦山目光坚定,对此十分坚持。
刘裕暗笑他心里的主意,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陈郡谢氏、傅家、檀家的女儿皆已及笄,回头我……”
迎面走来一队甲士,带队的正是刘义真,他抢声打了个招呼,正好将刘裕的谈话打断,刘裕还欲续上时,却有亲信走过来,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主帅,建康八百里急报,刘穆之大人去了!”
“什么!”
刘穆之乃是他留于台城,坐镇京畿之人,忽然病逝,只怕京邑任虚,刘裕几乎难掩失态,交代一声,便与之进了大帐。
刘义真见老爹匆匆离开,一时半会回不来,便把宁峦山拉到角落:“我爹给你说亲呢?怎么样?好看么?有那位白雀姊姊好看么?”
“你这么好奇,你去娶?”宁峦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