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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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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格那双年迈却澄澈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无定,最后被动容淹没,他捋着长须,哈哈大笑:“老夫记得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诗——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注①)。莫过如此吧。”

几人入住此间并非隐秘,加上一个当庭练刀,一个话痨事多,不过半日,连山下的信徒,守青鸟道的雪卫都已知晓,山中有来客。

五城主各居其所,无法装聋作哑,很快便奉迎登门,宁峦山早早扫雪,并向敖格索要薄酒,煮酒相候。

第一个前来拜会的,乃是那位唯一的女城主。

她只身前来,没有携酒,却带了不少山外的点心小吃,都是在西域布施行善之时采买的。荆、宁二人并无此嗜好,最后全都便宜了乌牙,给他抱着食盒,像耗子一样在玉雕廊上窸窸窣窣。

果子甜点都是他打小爱吃的,吃着吃着,倒吃出几分乡愁,托着下巴从窗格往里张望。

亭瞳正和宁峦山吃酒,微醺之时,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白玉面具随她的动作摇摇欲坠,他忍不住好奇,伸长脖子,却叫那女人发现,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少年口中更苦,想起操劳的姊姊和近年白发日盛的母亲,抱着盒子,竟有些呜咽。他捂着嘴,偏过脸去,太阳下划过一道流光。

亭瞳望着他的侧脸,微微发怔,而后忽然放下手里的酒杯,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她又带了一盒糖果子过来,俯下身递给回廊上抱膝的少年:“最后一盒了。”

“其实我……”

乌牙想要挪开食盒的盖子给她看,那么多,他根本没吃完,但亭瞳却不在乎,全数塞给了他,心满意足地扶着云鬓,大笑而去。

荆白雀收刀,倚着风雪,看着分开的两人。

宁峦山隔着窗户向她招手,示意她练刀辛苦,邀她过来吃杯酒活络经脉。他替荆白雀倒了一杯,又替亭瞳也重新斟满温酒,随口道:“怎么不派人去拿?”

亭瞳解释:“使女并非城主私属。先生有所不知,天城之中,圣女等同于神使,城主等同于供奉,而信徒则是自发前来修行之人,以拥护天城神道而居,名义上并无主仆之分。从前圣女与传教宗来自各国王室,自然也配备服侍之人,但自咱们这位圣女始,那些使女都是近些年收容的战乱孤儿,虽担了日常琐碎之责,但也只是为天城办事。”

“不过我们这些粗人,本就来自民间,也不是什么身骄肉贵的贵人,能亲历亲为的自当如是,就当是潜心奉神咯。”

她言语娇婉,既不端庄也不稳重,根本不像无欲无求之人,但她能亲自周转于诸国布施,无论虚心假意,确实做了一箩筐子好事,宁峦山也就没多嘴。

窗外的乌牙适时起身,羞赧地耷拉着脑袋,犹豫要不要进来归还手中锦盒。

宁峦山恰好瞥见这一幕,难得有能治住那大嘴巴的,不由揶揄:“我这小弟是个有福的,能得三城主厚爱。”

“不过看着面善,便当作弟弟一般。”亭瞳顿声,神思恍惚,竟生出憧憬,半晌后幽幽道:“我要真有这样一个弟弟该多好。”

从她那话里听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宁峦山,心头一动,却见她美目流转,将酒杯重重一搁,再无方才的顾盼生笑:“先生有话要问,何必与我在这顾左右而言他。”

荆白雀辗转到了门边,把守住进出退路,看似抚刀,实则竖起耳朵监听。

只听宁峦山问道:“予我们领路的使女可是三城主您派来的?”

“是。”亭瞳大方承认:“诸位或许不知,我与你们在于阗城门有过一面之缘,既是有缘,便想帮你们一把。”

“未知底细,什么人都敢帮?”

亭瞳掩唇,呵呵一笑:“可不是,我这些年在西域,帮过的人不下万众,不少汉商见了我都得唤一声亭瞳娘娘,圣女见我都得唤我姊姊,你说我这心肝是什么心肝?”

宁峦山不言不语,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等着她笑完。

亭瞳觉得无趣,便拂袖支颐,把食指伸进酒水里,点了在桌面上涂鸦。

“年年都有人慕名朝圣,多半在于阗落脚,我着人留意,听到你们的人打听玉场,就知道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脚程比你们快一些,但也来不及准备,只能拿了几块石头装装样子,念在你们并未作乱的份上,想保你们平安下山。”

“苏赫司戍卫,擅入者可就地格杀,每年因为乱闯而殒命之人可不在少数,毕竟西域之大,天城神山,动心思的人何止一二,谁能分辨为何而来,便是狂热的信徒,有时候亦是麻烦和危机。”说到这儿,亭瞳话锋一转,有些怫然:“如果知道你们是跟着罗摩道我来的,我决计不会多管闲事!”

宁峦山拱手,谢她好心,要给她重新倒酒。

亭瞳却摆摆手:“不喝了。”

“看来你们都恨极了罗摩道我。”

亭瞳擡眸,目光犹如利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该恨吗?”她失手捏碎了酒杯,似乎没想到自己情绪外放失态,晾着满是酒水的手,向后靠上垫腰的隐囊。

门外的乌牙纠结半天,好不容易准备进来,结果撞在了门框上。。

这一撞撞得不轻,左额角当即鼓起一个大包。

亭瞳皱眉,回头对上宁峦山似笑非笑的眼睛,没来由心头一跳,她本想擦干手绕开这个话题,但对方却抢白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下定会教那真凶伏法,以告慰于阗王子的在天之灵。”

她舒了一口气。

宁峦山突然又不再搭话,室内静下来,门口的荆白雀把刀拄在地上,查看乌牙的伤势,两人的身体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亭瞳本背向而坐,低头看见影子外移,渐渐将人吞噬,忽然气窒,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便是没有那案子,罗摩道我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我是女人,最懂女人。”

房间又亮堂起来,刀背折光,打在她的脸上,被绞成一黑一白两面。亭瞳一动不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站起了身,透过吹开的窗户,望向不远处的熠熠生光的玉宫。

摸着下巴思忖的宁峦山忽然击掌:“我明白了,你喜欢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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