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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回过头,除了蜿蜒如草蛇的队伍,什么也没有看见,她适时松了口气,不知道怎地有些庆幸,庆幸宁峦山回了江陵。
往事虽不可追,但有些东西,譬如身份,譬如经历,却无法改变。
——
阿嚏——
宁峦山打了个喷嚏,赶紧又紧了紧嘴巴上的纱巾,免得吸气时又吃一嘴沙子,乌牙从包里取出两副所谓的“墨镜”,递给他,笑话道:“谁叫你昨天白日嫌热,脱得太干净,伤风了吧。”说完随手把自己那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
这玩意是用他们在敦煌市集上买的琉璃磨成片制造的,镶嵌在鎏金的面具上,一时间两人不像要沙漠探险,倒像要参加化妆舞会。
琉璃是用宁峦山趁乌牙买东西时在赌场赢来的赌资买的,也就仅够买两块,不过最早磨出来的样子实在太丑,作为精致的大漠小飞侠,乌牙不能接受,于是又添了点钱,搞了两只纯金的面具。
不过老实说,这墨镜确实好用,行走大漠也没那么刺眼,乌牙心动,想大力推广,狠赚一笔,还拍着胸脯保证可以给宁峦山分成。
宁峦山却因为造价太贵,很不看好。
“贵怕什么,商路上的有钱人多的是!”乌牙可一点不信。
宁峦山想想,也是,不然怎么能养活乌牙这种……侠盗?不过他离侠字还差得远,不是劫富济贫金额少,而是……那点钱根本养不了他自己的富贵,大多时候他都在自己贴,并乐此不疲,以示圆满了自己的大侠梦。
这种事,看破不说破就好。
宁峦山站在风里,又咳了两声,朝他们来时的路看了一眼,冷不丁说:“风沙会掩盖踪迹,但总有一些痕迹是掩盖不了的。”
他说完这话时,把视线落在了脚边的植物上。
乌牙心里没来由发慌,看他赖着不走,把墨镜拉下来些许,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了一会地上那窝沙棘,枝条上留有一些浅白的痕迹,于是催促得更急:“你是诗人么,神叨叨的,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快走了,快走!”
“我觉得这个痕迹……”宁峦山反倒蹲了下来。
乌牙去拧他的手臂:“被沙漠里的蜥蜴咬的吧,实在恶心!”
宁峦山站起身,背对着风沙,凝视着他的脸,铺天盖地的沙子仿若一张网,将他兜住,连太阳的明光都稍稍蛰伏。
越是不说话,乌牙越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在他忍不住要丢下宁峦山自己离开时,宁峦山动了动,慢吞吞朝骆驼走去,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肯定是沙漠里的虫子,难不成还是人咬的。”
乌牙的心漏跳了一拍,含糊地说:“你最近有点奇怪。”
“我总觉得沙漠里有什么。”宁峦山冷冷地说。
他本意是想吓唬乌牙,让精力旺盛的小子少说两句话,别吵着自己的耳朵,但乌牙的反应却比想象中更激烈,非但没有闭嘴,反而话更多了。
“沙,沙漠里能有什么,那你还放着好好的商路不走,非要绕路走到沙漠里来,你看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不不不,还是不要有鬼影了!”乌牙抄着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甚至在高温下打起了哆嗦,那样子一点没有沙漠小霸王的威风,仿佛在畏惧什么无形的东西,过了会,他又兀自朝着四方念念有词,宁峦山听不懂,感觉那神态有点像走投无路念着阿弥陀佛,请求神明庇护的信徒。
宁峦山发笑:“不是你说仇家太多需要低调么,行了走吧,我只记得这一条路。”
乌牙问:“十年前你来这里时走的路?”
“嗯。”宁峦山轻轻点头。
乌牙像是突然发现了新的方向,可以帮助他摒弃掉脑子里恐惧的幻影,于是拉着他东拉西扯起来:“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模样?也是沙丘吗?有没有树?你在沙漠里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对于他的问题,宁峦山被烦得不行,一概以四个字概括:“不记得了。”
当他们看到下一棵沙棘的时候,宁峦山故意指使乌牙去查看根系是如何生长的,好判断水源,那小子远远一瞥,先扔出一通养尊处优的说辞,后来又喊太热不肯动,最后干脆要躲到骆驼驼峰的背阴面睡觉。
宁峦山把他扭住,两人在沙地上掰扯了一会。
沙棘在他们脚下摇摆,这时,西北的风吹开细沙,露出白色的曲面骨头,两人都沉默了。不多会,乌牙蹑手蹑脚要走,宁峦山按着他的肩,瞳孔像被天狗吃掉的太阳,黑沉沉的。
“你说他是不是渴死的呢?”
乌牙的脸很僵硬:“……大概是吧。”
“要不挖出来验一验?”
“宁狗,你说笑的吧,人都入土了。”乌牙讪讪笑了两声,擡头却发现宁峦山没有一丝笑意,顿感头皮发麻。
沉闷的男声幽幽在他头顶飘荡:
“乌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