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市行（2/2）
一进店铺，晶石铺子的伙计瞥了眼人数，估摸着大概是要参加试炼的队伍，为首的尚未结丹，大约是门派里长辈没来，迅速制订了推销方案。
伙计接近妙音门众，张口就推荐放在店铺醒目位置、周身光芒如同烟尘的晶石。
“这块是难得的土系石头，能将灵力的运作提到最高效率，是居家探索……”
“谢谢，不需要，我们自己看看。”
时樱一套三连攻击打断了施法，队伍里只有小谈是土系的灵脉，他没有武器，走的是接近法修的路子，比起晶石，还不如买点防御法器和符咒给他保命用。
叶栀子看了眼晶石的价格，确实虚高，但也对得起那个品质。
前些日子，她在妙音门着实度过了一段理想中的音修生活，眼下又背负着门派强加给自己的任务回来，道德感就像是偶尔漏进鞋底的砂石，时不时来那么一下，搅和她的平静心绪。
总得做出些补偿。叶栀子在心里敦促着。
时樱按照弟子们的灵脉属性，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挑选着卖相不佳的晶石。角落里的晶石长相嶙峋，打磨工艺也差劲，仔细淘还是能淘到好东西。
找到合适的，她就先塞在苏珏手里，不仅试炼组有，出道组的几人也有。
那些石头粗一看灰扑扑又奇形怪状的，朝向光亮处却能瞥见一闪而过的华彩。
叶栀子在余响派时，见到的晶石都是被打磨得流光溢彩的，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乐器上，如同一件完美的工艺品，包括她在十二岁生日时收到的那块金晶石，被打磨成栀子花的形状，触手便能感到强大的灵力。
细细想来，她确实过着所有资源向自己倾斜的日子。
“光是捧在手里就觉得热乎乎的！你摸！”
“我的这块很冰！”
妙音门的弟子们捧着粗糙不起眼的石头，肉眼可见地兴奋。
叶栀子心中拉扯感更加强烈：妙音门已如此落魄，余响派仍费尽心机图谋他们的乐谱和神器，实在过分！可余响派到底是教养自己的地方啊……
“嘶。”
那一堆便宜货中，许多晶石的棱角都没有磨平，时樱往下刨的时候没注意，右手小鱼际的位置被尖角拉出一道血口子。
被门主用缎带栓在身边的季雅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拉过她的手查看，又生怕逾矩，就那么一停顿的功夫，时樱的右手手腕就被苏珏抓住了，他把她的手举到眼前细细检查。
时樱被他的反应过度吓了一跳，环视周围发现所有弟子都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嗐，没事，一点不疼！”
苏珏皱着眉头，目光在她的手掌与手背间来回扫视，鲜红的血一路流向她皓白的手腕，矿石的黑色粉末混杂在鲜血中，让伤口看起来脏脏的。
等等，创口呢？
他看来看去，都只看到鲜血和矿粉，用帕子小心地擦了擦才找见一条快愈合的血口子。
时樱笑道：“得亏你找得快，否则都要愈合了。”
苏珏反应过来，对一个注定要背叛的对象，实在关心过度，演着演着都快把自己给骗了。
他把沾血的帕子往时樱手掌心一塞，强作冷漠，声音十分别扭，“小伤也要注意。”
时樱不再揶揄苏珏，把帕子随便缠在手上，她猛地想起，刚刚是为了给季雅找木系晶石才被割伤的，就算自己是个修士这伤口愈合速度也属实太快了。
她立刻寻找方才自己被割伤的位置，一块块摸过去。
“你不会避开有尖刺的地方吗？”苏珏瞧着那只被矿粉蹭黑的手又伸向危险的地方，急得有些破音。
刚想拽着她的衣袖制止，时樱已收回了手，食指和拇指之间夹着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这地方真不错！”时樱偷摸着瞥了眼伙计，生怕他发现自己淘到宝贝趁势涨价，压低的声线里透着雀跃，“你们摸摸，这石头虽小，蕴含的灵力却惊人。”
妙音门的三人轮番摸了摸，没摸出它有什么特别。
时樱把这块石头放进季雅另一只手的手心，“好了，这下大家都有了。哦对了，小谈，你走的法修路子，晶石就先不给你买了。”
小谈知道门主绝不是偏心，调皮道：“独我没有，门主可得给我……”
话还没说完，从柜台那儿走过来的叶栀子伸长手臂将一个雕花檀木盒子递给了小谈，“送你。”
小谈下意识就去看醒目处的货架，上头果然空了，妙音门的大家也很快反应过来那盒子里是什么。叶栀子就那么杵着，也不多言语。小谈不敢收，求助地望向时樱。
时樱点点头，“拿呗。”
“师父，我还不起啊……”小谈圆脸上的肉皱了起来，满脸为难。
时樱摸了摸小谈的脑袋，“人也是一片好意。正好也给你们上一课，今后你们出道了，若有粉丝送你们礼物，你们要学会区分价值高低，收些小礼物有助于让粉丝觉得更接近你们，但是价值过重的礼物，大家要好好掂量一下，明白吗？”
妙音门弟子们乖乖点头，叶栀子生怕小谈不收，想劝两句，却发现自己实在不懂得如何与年龄相仿的同修亲近。
“收吧，今后要不要回礼，如何回礼，这是你的功课，再说了除了你，也没有土系的修士了。”
时樱看得出叶栀子在想什么，小谈若是不收这块晶石，过会儿她必须还会买其他贵价的东西送给他们，以平息内心的愧疚。
许是那块镇店石头让伙计的业绩涨了许多，时樱顺利地将淘到的那一小堆晶石砍价到950下品灵石，都没达到小谈手里那块的零头。
小谈觉得自己捧着的木匣子格外烫手。
上次来棠郡山市有裴彦作导游，时樱记下了好几间他推荐的铺子，其中有一间专做打磨、修补的铺子。
铺子开在背光的小巷子里，这里的铺面租金可比临街便宜多了，因此工艺的价格实惠合理。
刚买的晶石要打磨，时樱还从库房里取出好些防御法器，这些都是从刁长老那里抄出来的，她打算根据弟子们的习惯，给他们改得更合身一些。
叶栀子出生优渥，瞧时樱精打细算的，觉着心里发酸，又暗自敬佩，觉得自己哪方面都输了人家一大截，尤其是砍价。
苏珏出生凄苦，看时樱砍价挑货的模样，觉得分外亲切，就像是金粉烟霞与升起的烟火气，她好似离自己很近，又很远。
加急了工时，敲定了价钱，小谈主动要求留下看着，让其他师兄弟继续跟着逛街。
时樱笑了，承诺会给留守的小谈带山市的特色小吃。
不到一个时辰，小谈收到了用油纸包裹的灵食小吃。
大家望向他的眼神热切又期待，小谈生出两分警惕，他先隔着油纸摸了摸，软乎乎的，还有些温热。
怎么还在动？
小谈吓了一跳。
“这真能吃？”小谈十分忐忑。
妙音门的另外四人都举起手里空空的油纸，叶栀子也展示了自己的纸包。
小吃是时樱买的，大家伙瞧着摊子上攻击性极强的食物都不敢吃，也不知谁提议个留守的小谈带一个，为了骗他吃，时樱还多付了一枚灵石，问摊主要了好几张印着小铺招牌的油纸。
小谈不疑有他，打开了油纸包装。
“孤寡！”
叫声从开口处清晰地传出，小谈惊得差点把油纸包整个丢了。
“这，怎么回事？你们真的都吃了？”小谈的声音颤抖得像带了哭音。
妙音门的大家笑，苏珏和叶栀子也跟着笑，分享这一刻纯粹的喜乐。
修补的师父打磨完最后一块矿石，擡起头道：“这是油炸捕灵藤，大补嘞！”
小谈哭丧着脸，咬了下去，外头脆脆的，里面嫩嫩的，好吃是好吃，又怕吞进肚里之后，这玩意儿还会隔着肚皮叫。
一口下肚，歇了会儿，没啥问题，手里的灵食也不再有存活的律动，小谈放心地大嚼下去。
“还真别说，吃下去感觉神清气爽的。”
小谈总算舒展了眉头。
叶栀子笑道：“早知道我们也吃了。”
小山摇了摇头，“别了吧，听着摸着怪吓人的。”
小谈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你们都没吃啊！”
弟子们的笑闹让苏珏和叶栀子都放松下来，从压力与愧疚中，短暂地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