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2）
第99章
拯救过去，把一切“过去是如此”变为“我要它如此的”——这我才称之为拯救。
——玄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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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腥的海风刮过苍白的面庞，涌动的潮水拍打着礁石，蝴蝶无神的眼睛望向天边，听到脚步声渐近才转过身去。
“又见面了，落岭。”那张与昔拉一模一样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引路的光蝶被她收归掌心把玩，再开口时傲慢得如同恩赐——
“欢迎来到永恒轮回。”
虽然没了眼睛，但蝴蝶身为永恒轮回的守护灵生，用异能量感知也能无障碍地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但困守永恒轮回五千万年的灵生也有自己的骄傲，怎么会好声好气地说话呢？
但这人实在可怜，蝴蝶心想，多说几句也无妨。
反正他已经死了，再转世也会被收走记忆作为永恒轮回的过路费，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影响自己的形象。
赤足踏沙而来，蝴蝶踮脚勉强摸了摸落岭的头，在后者有点懵的表情中，嫩嫩的脸拙劣地装作老成。
落岭的情绪就被这么打断了，又高又壮的汉子哭笑不得：“谢谢，我还好。”他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
收手的蝴蝶后退两步，再擡头无神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和他的视线对上，乍一看瘆人得很。即使没说话没做表情，落岭也觉得她是不信的。
他下意识地要说什么，不想蝴蝶直接后退一步，掌心光蝶飞舞，点点亮色闪烁——
显然，永恒轮回的守护灵生有自己古怪的坚持。
“落岭，男，凤凰族人，曾用名岭羽，曾任凤凰族巽方将军，现任凤凰族元帅，今死于现任干方将军项羽毒害。”
“妻阳羽，凤凰族人，曾用名卫阳，生前为凤凰族干方将军，多年前死于云蜂族埋伏与凤凰族高层暗害。”
“爱女落凤凰，凤凰族公主，狼族冥王之妻，死于……”
“等等！”
落岭顾不得冒犯一把抓住蝴蝶的肩膀，眼睛红的吓人：“我乖女怎么了！”
都放她去狼族避祸了，他死前还冒险和冥王见了面，反复强调让他保住凤凰，怎么可能……
冥王那个废物！
落岭冲动下用了大力，手上青筋暴起，蝴蝶却是眉头也不皱，她也确实感觉不到疼痛：“我在证明你的状态不好，刺激到你很抱歉。”
凉凉的海风裹挟着温和的异能量，被吹了个激灵的落岭总算冷静了点，他放开蝴蝶，道了歉，脸色依旧难看。
半晌，他才沙哑开口：“请恕晚辈冒昧，敢问前辈，我乖女是怎么出事的？”
蝴蝶脾气其实好得很，也不在意他先前的冒犯，直接告诉他：“项羽和长老院担心凤凰借狼族的势力追查你的死因，就决定先发制人。他们对外宣称你是被她气死的，并以你的遗愿是踏平狼族为由加入了雪皇的部队，自荐为先锋进军冥界。落凤凰自愿以烈火洗清罪过才恢复公主身份，下令撤军。”
“一群混账！”
落岭怒极，暴起的异能量刺激得他灵魂不稳，蝴蝶及时调了轮回海里的异能量才没让他散了形，她难得情商上线：“好消息是，虽然这些年项羽已经彻底控制了羽界，但你安排的人除了落繁都还活着。鹬蚌相争，长老院最后还是被项羽收拾了。”她勉强可以把那些斗争失败的死人从海里拎出来给他骂两句。
“……自作孽不可活。”落岭差点魂飞魄散后也冷静了，问了之前就想问的问题，“现在到了哪年？”
“你死于战区隔离后的第五年。而现在，第二次虫洞连通已经开始。”
圣冥之战虽然波及七个平行宇宙，但战区自身引力持续作用产生的能量几乎都用来维持与外部隔离的结界，十万年才够连通七天。第一次连通正巧是落岭死亡当年——也就是落凤凰的死亡时间。
为了修复因死亡受损得灵魂，他足足沉睡了十万年。
蝴蝶怀疑项羽下的毒来历有问题，不然不会在轮回海的底下养这么久才醒。
锅往寞尊头上扣总没错。
也不知是蝴蝶冷冰冰的语气还是微凉的海风起了作用，落岭总算平静了下来。
他的乖女还是有希望的——战区内的他们被灵石模糊了关于穿越而来的十三人的记忆，死后才全想了起来。
他见过穿越时空而来的外孙女，也听过玄易子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烈火困住了乖女的灵魂，不入永恒轮回，不能转生，却有了真正复活的可能。
虽说如此，但……
“项羽那个#%***￥%长老院我￥%**%%#￥%！冥王也是￥####%￥#%！”
蝴蝶司马脸看这位德高望重的元帅对着自家轮回海口吐芬芳，无神的大眼睛更空了。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
活了六千万年的老化石无声感慨。
一人一灵生想不到的是，落岭骂街的声音传出了那么远。
在望不到头的黑暗里，突兀地有了声音，隐隐约约却吵醒了几近透明的灵魂。苏醒的一瞬间灼烫的温度席卷而来，她没忍住闷哼出声。
唤醒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虚空，又仿佛在耳边呢喃。凤凰最后的记忆是火焰吞噬的灼热和滚烫，而此刻耳边的声音太过模糊，也太过熟悉。
“父亲……”明明已经死了，灵魂脆弱得随时会消散，她却仿佛有了为人时鲜活的情绪。
哪怕她和他都不是活人。
将沉的孤舟望见了港湾，难过得想要落下泪来。
落凤凰是凤凰族第一千三百一十四位公主，她继承了强大的力量，也忍受着随之而来的刺骨冰寒。
凤凰族尊重他们的公主，也深深忌惮着她们。
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同前面一千三百一十三位公主那样狼狈死去，却又幸运地被同伴们拯救，融合了三青的异能量，拥有了可以争取的未来。
曾经，她以为自己拥有了第二次生命，有慈爱的父亲，有亲密的挚友，有忠心的下属，有……真心的爱人。她渴望美好的未来，一眨眼，却是骤然开启的圣冥之战。
仓促之间，历代公主因体弱短命而丧失彻底的权柄尚未完全收回，又不想被长老院和八方将军逼迫参战，她只能选择逃离。
后来……
疼爱自己、支持自己的父亲死了，凤凰族大军压境，为了两族和平，她也死了。
无尽的黑暗中有灰色蔓延开来，慢慢褪色为白。
虚弱的灵魂刚刚苏醒，悲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弥漫，就撞见了白雾环绕中半人高的金色眼瞳。
“汝可有悔意？”
“你要为三青报仇吗？”
答非所问的回应响起，凤凰默然。被灵石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她明白自己身处前世记忆，即将觉醒琉璃眼。
思索间，璀璨的巨大金瞳靠后，她这才看清了高傲鸾鸟的全貌。
夺目的青碧羽翼似曾相识。
“你是来为三青报仇的吗？”那声音再次响起，凤凰却听出了其中暗藏的虚弱。
“非也。”青色的鸾鸟望向天边，无有泪流，“自吾友参战，吾就在等候这一天。
人类，灵生三青的血肉可还入得了口？”
“……抱歉，”那声音沉吟片刻，“可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吞噬三青的异能量，晚辈才能在这混乱的宇宙中更好地庇护族人。”
青鸟敛眸，垂下了高昂的头颅，那双金色惑人的巨目愈发地近了：“吾友非善类，残念也可夺人生机。人类，冰寒加身的滋味如何？”
“尚能忍受。”
“汝欲以此传后世，代代难有善终又如何？”
“如果这么做能让我的族人获得和平安定的生活，我也只能自私地替后人决定了。”
“人类，”那双澄澈耀眼的金眸中有了疑惑，高傲的鸾鸟不解，“汝为强者，缘何如此？”
“连年征战，晚辈见过为陌生人奋不顾身的恶徒，也见过易子而食的淳朴乡民。战争、天灾、他族倾轧……晚辈身为凤凰族的最强者，被他们交托未来和生死，也就希望……”
她声音中的虚弱难以隐藏。
“希望给他们选择的权利，让他们有可能活成我心中更好的模样。”
白雾眨眼间吞没了一切，只待光阴荏苒，万事皆可走马观花。
灵生鸾鸟痛失挚友，无趣世间，自沉于珊瑚湾，再生为人鱼王。帝尊的林夕国覆灭后，觊觎人鱼族血肉的强者们联合攻入珊瑚湾，人鱼王不敌，与灵石交易，允诺将有一日灰飞烟灭自愿奉献所有，换得足以护佑人鱼族的异能量。
凤凰族第一代公主生食灵生三青，凭借获得的强大异能量在黑暗时代和林夕国覆灭后带领凤凰族攻占了大批领地，她本人无一日不受冰寒折磨，苦撑到凤凰族加入超兽族皇室才与世长辞。自她之后，凤凰族历代公主无不因三青残念而时刻忍受冰刀剜骨、寒刃割肉之痛。
凤凰族公主体弱，以致大权旁落，被居于辅佐位置的长老院和八方将军掌控于手心。
她们以强悍的实力威名远播，又自小被洗脑确立了万事以凤凰族为先的信念，是野心勃勃的元帅、八方将军、长老院或他们所有人都可随取随用的战争机器。
她们都是“凤凰”——以族为名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然而，第一千三百一十四位公主是个异数。
她的父亲是凤凰族元帅，拼尽所有也要让她拥有未来；她的母亲是凤凰族干方将军，死前最后一刻都将女儿护在身后；她的同伴们遍布七大平行宇宙，甚至与狼族的最强者相约余生。
可这一切，终究湮灭在了祭坛的火光中。
因为得到，落凤凰如此幸运。
因为失去，落凤凰如此不幸。
这场火，算是烧尽了凤凰族历代公主的执念。
多少人成为强者是为了拥有更多的选择来改写被操纵的命运。
强者的命运从不应由弱者书写。
若有回归那日，琉璃眼眸下，将在再无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凤凰族公主。
饰尔失去，服罪难舍。
琉璃开眼，不平则鸣。
向往光明的树不畏风霜，无畏抗争的姿态吸引来了独属于他的光明。那光明挣脱束缚下坠亦奔赴，照亮了独属于它们的世界。纵使困难重重、前路漫漫，不可摧折的树木终将与得获新生的光明相聚。
共赴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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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列阵，明月高悬，他独立于山巅。
身着黑甲的冥王似有所感，紧绷的精神稍松。
“你回来了。”
“爸爸。”银质面具下，是天羽那双蔚蓝澄澈的眼睛。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天羽，你是冥界的传人，我不可能认不出你。”冥王张开双臂，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女儿，“我们有十万年没见了吧。”
寞尊设下隔离战区的结界时，她与同伴们为了给泉龙和清龙争取撕开裂隙的时间，被寞尊甩入虫洞后就失散了。
天羽是靠着觉醒琉璃眼后解封的预知能力才找来了这里，但如今……
“天羽，你知道爸爸与寞尊合作了吗？”
天羽身子一僵，冥王松开了她，柔和的目光从未改变。
“战区隔离的第五年，寞尊的人找上门来，他恢复了我被灵石模糊的记忆，用战争结束后暗中支持狼族换取这场战争的推进。”平静的语气有了波动，名为愤怒的情绪在无声蔓延。
凤凰为了和平而死，可为了狼族，他注定要辜负她的期待。
“天羽，”冥王心中的愧疚更甚于被操控的愤怒，“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也对不起你。”
“你的预知能力来自灵魂，以致还未降生就吸引了冥王的传承，被选定为冥界的传人。”冥王目光闪动，沉了声音，“寞尊的人留下了一个上古咒术，我以血缘为纽带借用你的能力，看到了过去的真相和未来的发展。”
即使因为他们穿越而来，未来的发展少了很多可能，冥王为了寻找最有利狼族的方向也异能量耗尽百余次，更别提短期记忆骤增带来的头痛欲裂。
“虽然我已经尽力减少对你的影响，但到底害你用婴儿状态沉睡了十万年。”
是爸爸没用，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爸爸！”
天羽再扑进冥王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我知道的，您不想的，这都是……”
“不，天羽，”冥王擡起头，望向天边皓月，“爸爸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自然环境恶劣的冥界是六千万年前七大平行宇宙流放罪人之地。他们是狼族的先祖，他们中可能有无辜的，但更多的是罪无可恕。
五千万年前林夕国覆灭后，他们冲出冥界烧杀抢夺，靠着掠夺资源立身起家。
累累血债，是其他族群刻骨铭心的怨仇，也是先祖为他们这些后人铺路的基石。
谁都可以蔑视狼族的过去，但他们这些后人不可以。
身负恶名，不可辩驳，但为了族群的未来，他身为冥王，必须向前看。
“这场战争是我们崛起的关键。再过十万年，结界消散，四族联盟，以战养战强大起来的狼族还可以洗脱恶名，再没有族群敢轻视我们。”
“我或许没有称霸七大平行宇宙的野心，但真正的良善是会及时将真相广而告之，而不是像我这样，为了族群的利益任由生灵涂炭。”
“爸爸……”
“天羽，你走吧。”厮杀声阵阵，玄狼白虎之斗中，父女俩同时感知到了突然出现的来自龙族的异能量。
冥王笑了，最后拭去女儿眼角的泪水，叹息声中闪身而去。
饰尔黑暗，服罪未瞒。
琉璃开眼，顺势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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