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背道驰2(2/2)
他是不可一世的天神,不会因她寥寥数语就改变什么。在他眼里,还是没有命如蝼蚁的茫茫苍生。
但是。
他鬼使神差道:“我帮你。”
如果是她想做的,他也不是不能勉强听一听。
江穗禾侧头看来,眼睛轻轻弯着。
他也唇角微挑。
算了,江穗禾现在不喜欢他,以后喜欢他也可以。
反正神生漫长,他们都还有足够的时间。
玉阙欲哭无泪。
他们那群人打赌,他赌赤华一定熬不过文定,信誓旦旦还把全副身家都押上了。
结果到头来,他成了赤华和摇光大婚的司仪,被笑话了三天三夜!
订婚宴都摆了七日,正式大婚更不用说,是日月齐天相贺,凤唳九霄,数万天神同庆的空前盛况。
连山鹤凝牵着江穗禾的手,走过祝福的神桥。
元辰虽未到场,却也送上一份贺礼——上古补天石。
鹤凝笑道,他老人家是把自己的家底送来了。
不过就这两个徒弟,迟早是会给他们的。
好容易熬过繁琐的礼宴,他严肃表示,既然已经成婚,再分开住会惹闲话。话里话外都要她搬回来一起住,方法当初是她要求搬出去住似的。
穗禾照常没什么反应,仙侍们将她的东西一一挪回,鹤凝总算满意了。
闲杂人等很快退下,只剩两人。
烛光轻跃,映照一身喜服的新娘。
他深深看着,没有说话。喉结上下一滚,倾身,很轻的一个吻。
江穗禾的唇是凉的。
她微微一颤,他摸到她的手,也是凉的,握在掌心。
亲了一会儿,感受到她稍许的回t应,他笑了笑,手顺势勾向她的腰带。
蓦地,外面掀起高昂的呼喝声。
新婚之夜,魔界举族攻入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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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素来偶有挑衅,这次选在守备稍弱的神界大婚也不算意外。连山鹤凝除了有些烦躁外,没当回事,反正每次都被他打回去了。喜服都没脱便上了战场,速战速决,别耽误他时辰。
乌泱泱的魔族大军中,为首的魔尊身侧,坐了一个姿势散漫的男人。
他斜靠椅背,撑着下颌,在看见对方阵营中身着喜服的女子时,坐直了。
他微微睁眼,似乎在辨认,有些不可置信。
随后,一战即发。
和连山鹤凝一般不当回事的神官们不少,然而这场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们接触到一种从未见识过的力量,那样的诡异、捉摸不透、无法抵抗,令诸神从猝不及防到茫然再到慌乱。
连山鹤凝手持古剑,死在他剑下的魔军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他一路势如破竹,却也发现了古怪。
尤其是亲眼见到两个下属在自己面前消失。
没错,是消失了。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听见一声暴喝,回头,玉阙面容扭曲,他当机立断挥剑斩去,斩断他已经消失的右臂。玉阙大口喘气,心惊胆寒满头都是汗。
而鹤凝再度闯进激战的人群,寻找那个身法诡谲的男人。
开启重目,他很快就锁定目标。
然而下一秒他瞪大双眼。
男人对面站着的,是同样一身喜服的江穗禾,他空手抓住了她的剑刃,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手腕。
帝鸿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寸步不移。
随后微微勾唇。
找到你了。
下一秒,他带着她一同消失。
这一仗中,有神死去,有神消失,有神被掳走。
而连山鹤凝的新婚夫人,就是被掳走中的一个。
神族经此一战,损失惨重。这是前所未有的境况,众神惶惶难宁,集议昼夜不息,研究着破解之道,界门的守备不敢松懈。
连山鹤凝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四处寻找江穗禾的下落,也多番去找师尊。
但连元辰都不知道她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从愤恨到焦躁到阴郁到挫败再到愤恨,就在他找人找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江穗禾回来了。
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活着,没有受伤,除了脚腕上多出来的一串银铃。
他安心了没半刻,便愣住了,下一秒勃然大怒。
谁给她戴的?
他堂堂神族太子,为何竟连一个铃铛都解不下来!!
他抓住她的肩膀,却不敢问。她全身上下分明都沾染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这串银铃更是嚣张地宣示着主权。
发生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但江穗禾是他的妻子!
而她自始自终都没有解释什么,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她平静得过分了。
“鹤凝。”她开口,他气到抖动的手停了一瞬,她好像有些累,“我先去休息。”
她擦肩离开。
玉阙听说江穗禾回来,还没为好友高兴一二,就发现连山鹤凝更疯了。
他不明所以,却又不敢直接问鹤凝,便打算去找穗禾。
但江穗禾变得很忙。
神庭的集议变成密会,她每场都不落,后来,又去了元辰的道场中待了足足一个月。
这些连山鹤凝都不知道,他也忙着重组天军。
有时候气到一定界限,他反而冷静下来,只是这种冷静,更像是暴风雨的前兆。
他们都说,殿下你作为神,合该守护天下苍生。
连山鹤凝只冷笑,天下苍生关他什么事?噢,没关系,他可以顺道守护一下,因为他要踏平魔族。
他不去找江穗禾,江穗禾也不来找他,倒是中途让人送过一次和离书,被他撕得粉碎。
他在乎的只是她的态度,可她什么都不说,当他是什么?
没想到,她送了他好大一份礼。
得知她准备祭阵的消息,他手里什么事都丢下了,闯入道场,看见一脸苍色的江穗禾。
她瘦了很多,疲惫了很多。毕竟日日都要以血哺育初生待成的星阵。
这件事,除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选,她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帝鸿的神。
只有她的神骨,有资格献祭杀死他的阵法。
连山鹤凝面色铁青:“你什么都不说,是打算死了之后再告诉我?你当我是什么?我是你的丈夫你知不知道!”
“连山鹤凝,我修道成神,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江穗禾平静道,“我也有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他怒喝:“你要做的就是去死!!”
江穗禾道:“我要做的,是拯救苍生。”
他想要说点什么,双唇微启,却被胸膛中的颓然压得吐不出一个字。
她像一块石头,什么都不会打动她的。
“那我呢?”他问,“你对苍生有情,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我算什么?”
江穗禾看着他,唇瓣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双方良久的沉默后,他放开了她,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冷冷的话:“这事用不着你,该杀的我会杀。”
阵成还需要一个月,连山鹤凝将进攻的日子提前了半月。
天军一路以破竹之势席卷,沿途妖魔灰飞烟灭。
待兵临城下,虚妄海在神族太子剑下都不敢泛起丝毫风浪。
他面无表情挥挥手,天军一拥而上。
他悬浮半空,郁然的脸色在扫见目标时陡然冷了下来。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不对。
帝鸿无心与他周旋,哪怕迎着他的剑锋,也朝神庭的方向赶去。
他猛地惊悟,心倏然沉到底。
都在瞒着他!
众将愣住了,他们决然要踏平虚妄海的太子殿下,就这样疾掠而去。
那一日,天地震颤。
连山鹤凝逆天而上,斩断天道阵,古剑碎落人间,纵使他倾其余力将魔军逼退回虚妄海,也难逃罪责。
帝神震怒:“逆子!褫其神骨,打下不周山,受万世雷劫!!”
其实,不管有没有这道神罚,连山鹤凝的神骨都在那场逆天之举中炸了个粉碎。
他和天道作对,奉上自己的前途与命运。
只是被押下不周山时,他还在想,神都归墟上流泪的江穗禾。
她为什么而伤心?为她没有拯救的众生吗?
她一定恨死他了。
恨就恨吧。
他想。
一年又一年,他被困在这座山上。
所受雷刑之处,在后世有个别名,叫万劫之地。
伴祥兆而生的天神,以唏嘘落幕。
然而远方还是传来故人的死讯。
那日起,不周大雪封山。从此,世上再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