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分离（2/2）
这一幕，和某个已经遗忘褪色的画面重叠。
似乎曾经也有一个少年，被她这样狠狠捅过。
闻姝大大睁眼，破碎的泪珠坠成线。
她愣愣看着他。
“是......是你？”
灭门那日，母亲将她藏在柜子里，含泪叮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出来。她听着外面绝望的哀嚎尖叫，刀声剑鸣，泪流满面，咬着牙不敢出声。
她在惊惧中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也不知过去多久，她仍旧不敢出去。
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轻，似乎在房中寻找着什么。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紧紧攥着手中的簪子，不敢分神一毫，定要快狠准地攻击对方。
脚步停在一门之隔。
下一秒，外面天光照进，闻姝狠狠捅去。
对方低低闷哼，却没有任何攻击之举。她对人体xue道十拿九稳，这一下，便是奔着要对方死的意图出手的。
鲜血流了她满手，她愣愣擡头，见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一袭月白的衣袍，一双清冷却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剑光袭来，他喝道：“赤霄！”
剑锋停在她鼻尖不到半寸之远。
“别伤她。”
剑乖觉地离开。
他面色苍白，血流了很多，可还是向她伸手：“别怕，我带你走。”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呼吸发抖。他没有催促，就这样静静等待。
良久，她终于伸出手。
外面的景象，闻姝不敢看也不敢想，血腥味几乎浓郁得令她作呕。
尸山血海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将她背下了山。
他的背很宽阔，尽管受了伤，步履却很稳，仿佛就这样，可以背着她走完一生一世。
他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她伏在背后默默流泪，半睡半昏了过去。
下一幕，又是另一个画面。
漫天的鹅毛大雪，他抱着一个小女孩哆哆嗦嗦在原地等她，她反复道，我一定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的。
这些记忆随着惨痛的过去一同尘封。
而今再度涌现。
闻姝失神地望着他：“是你，是你啊......”
怪不得，她后来“第一次”见到他，就不自禁觉得亲切和依赖。
她的心比她的回忆先一步认了出来。
云湛微微喘气，似乎在忍着疼痛，却是笑了笑，摸摸她的脸：“你记起我了。”
笑中还有些难过，因为她恐怕也想起来了哪些自我保护后被封存的回忆。
闻姝如鲠在喉。
她怎么又伤了他一回。
她丢掉簪子，步步后撤，下一秒就崩溃地跪倒在雪地里。
“你......我......我一直都在骗你。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我从头到尾都跟魔族有联系，我只不过是利用你t们找神器。对，我就是，我就是在利用你们，我在骗你们.....我，他们说的没错，我，我在骗你们，都是利用，全是欺骗......”
云湛看着她这样语无伦次，失魂落魄几近绝望的模样，心如刀绞。
她疯了，他不能。
他一遍遍喊她：“阿姝，阿姝——”
他一遍遍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
不顾自己的伤势，将她搂进怀里，却不敢抱得太紧，因她身上都是伤。
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以一种很安全的姿势将她保护在怀里。
云湛俯下身，贴着她耳朵低声呢喃，一遍又一遍安抚：“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明白，我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知道她的目的，知道她的秘密。
在聚宝城时，明廷交来的掌门密令更是说得清清楚楚。
可正因他了解她的全部，所以他也知道，她不会的。
他知道她，理解她，信任她。
不管是过去，现在，或是将来。
“我知道，阿姝，我都知道，你别害怕......”
他紧紧贴着她的额发，眼尾泛红。
闻姝游离的心神在他一遍遍的肯定和安抚下，逐渐被拉回来。
她终于在他怀中卸下所有的心防，放下全部的尖刺，揪着他的衣领，无助地哭泣。
“阿湛，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经年希望，一夕乌有。
天大地大，怎么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怎么办，我，我怎么，我没有了，阿湛，我该怎么......”
她哭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心也跟着一片片碎开。
闻姝哭了很久很久，云湛也抱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你还有我”这种自私的话他说不出来，因为他无法代替她已故的家人和朋友，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他无法单凭这样就抹去她的痛苦。
他只能陪着她，她需要多久，他就陪她多久。
直至怀中的哭声渐弱，他微微松开一点，看见她双目无神，似乎是哭到脑子不再转动。
在她游离的间隙，云湛运功帮她处理伤口，体温回来稍许，她慢慢擡头：“你疼不疼。”
“不疼。”他攥住她半擡的指尖，“阿姝，你这次准头不太好。”
不是要害处，死不了。
她微垂眼帘，看着自己的手。就算手有肌肉记忆，她也不可能对他真的下手。
这时，云湛破开指尖，闻姝失神地看着他在雪地中一笔一画写着什么。
看着看着，她突然颤抖起来，要拦他。
“你做什么......”
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巫山族的古咒。
云湛画下最后一笔，首尾相连，血色铭文仿若活了过来，缓缓上升，在空中结成一个古老的图腾。
对着这个图腾，他并指道：“族灵为证，我云湛此生绝不亏负闻姝，不离开她一步，若违此誓，身死道消。”
听见“身死道消”，她脸色瞬间煞白：“你疯了......”
巫山族的古咒最是灵验，这种铭文，只有婚礼上才会出现。一般也不会有谁拿“身死道消”来作誓。
毕竟，这世上会有谁永远不离开谁呢。
一滴清泪垂下，被他轻轻拭去：“阿姝，嫁给我吧。”
天地为媒，真心为聘。
连呼啸的凛风也变得温柔。
她怔了半晌，泪珠无声顺着脸颊淌落，呜咽着靠进他怀中。
她说她愿意，风听见了。
云湛轻轻揽住她的后背，她伏在他怀里仍在抽泣。
“你知不知道，我们以后的路会很难走的......”
和她这样的人搅在一起，以后该怎么办啊。
“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云湛俯首，贴在她发沿，哑声道，“阿姝，我绝不再离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