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2/2）

“你相信她吗？”

云遥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当然——”

云湛却摇头：“不，我说的，是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她。”

云遥话顿，眼神略略迟疑。并非是不信任，而是对这一回答的慎重。

像相信哥哥一样。

“阿遥，”云湛认真地看向妹妹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如同信任我一般信任她，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不论你听到、看到什么。”

他语气微凛，一字一句，极其郑重，带着云遥也严肃起来。

她安静几秒，重重点头：“好。”

云湛淡淡笑了，他知道的，云遥说好，就一定会做得到。

“阿遥，有件事，哥哥一直没告诉你。”

云遥露出茫然的表情，他眼眸温和，声音淡进夜色中：“当年，是闻姝救了我们的命。”

云家夫妇以除邪惩恶为己任，平天下不平之事，结了不少仇家。

那一晚，父亲拼死送他们到渡口，他们仍被追上，母亲留下断后，将不满半岁的妹妹塞到五岁的他怀里，厉声要他跟自己发誓：“阿湛，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就算拿命也要护着她，明白没有？！”

他死死咬牙应下。

那一夜后，他们成了孤儿。

往上的老一辈早已离世，而其他远亲怕牵连，皆不与他们来往。一个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辗转流浪，勉强度日。

云湛四处寻粗活干，但他太小了，愿意让他做活的少之又少，兄妹俩时常饿肚子，没有地方住，只能找桥洞或稻草堆，还要躲避仇家斩草除根的追杀，吃不饱也穿不暖。

可只要有他一口吃的，就有云遥一口吃的；没有他一口吃的，他也要想方设法给云遥找吃的来。

他就快要被逼到去偷去抢，幸有一家心善的农户，看他们可怜收留了一阵，还给云遥喂农场里新挤的牛奶。云湛很卖力，一日恨不得干十个时辰的活计，昼夜不息。

尽管云遥瘦瘦小小，终究是活了下来。

她牙牙学语，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哥哥。

听见她奶声奶气叫自己，云湛以为听错了，她又叫了好几声，他捂住眼睛，疲惫的身躯微微颤抖。

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瘟疫突袭，云遥体弱，染上了疫病。他心急如焚，可人人自顾不暇，没有人能够再看顾他们。

走投无路下，他带着妹妹，毅然决然上昆仑仙山求药。

他们遇上了那一年的寒冬。

衣衫褴褛的两个孩子相互依偎，他将所有的衣服都裹住妹妹，自己只穿一件蔽体的中衣，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在雪地里。

他让云遥别睡，要不停地喊他哥哥，云遥很乖，乖得让他心疼，可她终还是渐渐没有了声音。

他分不清她的身体到底有多冷，因为他也早已冻僵。

前路白茫茫一片，他看不到尽头，脱力地倒进雪地，再走不动一步。

他依旧本能地紧抱着妹妹，双目涣散，实在是累极：“......我尽力了，娘......”

一滴泪顺着眼尾融进雪中。

可倏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铃音让他撑住了最后一下，朝远方虚虚看去。

这一眼，他看见一个小小的紫色身影在漫天霜雪中朝他们奔来。

有人来了。

希望的念头将他从濒死之线拉回。

她跑得很快，最后几步直接跌跪在雪地里，也没有爬起来，迅速解下毛领斗篷盖在他身上。

幽兰香伴着衣裳弥漫鼻间，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好听的，温柔的，急切问他：“怎么了？”

“......疫病。”他一边提醒，一边想往旁避，没多大的力气，被她一手就能按住。

她安慰：“没事的，我会医术，别怕。”

将他翻了个身，才发现他怀中竟还有一个小女孩，忙抱起来，惊呼：“好凉——”

暖意丝丝回笼，云湛恢复了些力气，目光稍清明，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唇红齿白，挽着两个精巧的发髻，流苏配饰点缀，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面对染上疫疾又脏兮兮的两人，她一丝嫌弃都没有，毫不避讳地将云遥抱在怀里，企图用体温让她暖回来一些，解开药囊给两人先做处理。

可是雪太大了，云遥身上太冷，她皱起眉，这样不行，她要去找帮手。

那月她恰随师父在天衍宗作客，趁着雪天来采些特定时节才有的药材，t想起有位仙尊似乎就在附近。

她站起身，见到少年破碎的目光，又蹲下来，轻声承诺道：“我会回来的，你等我。”

她又坚定地重复几遍，才快步离去。

他疲惫不已，抱着云遥，感知似乎都要离去，不知道是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了很久。

合眼的最后一霎，依稀又听见了脚步声，擡眼去，她身后跟着一人，她指着这边大喊：“仙尊！在这里！”

紧绷的弦骤然松下，他往旁一歪，倒进一个温软的怀抱。

铺天盖地的清香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