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毒（2/2）

当意识被剥离，沈云鸾感到难以遏制的疲惫感，困意和脆弱包裹住她，让她想要找个无人的角落休息喘息一下。

眼皮阖上时，她好似回到了风荷殿，回到了那个夏天，石榴花开得鲜艳夺目，有新结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是它们馈赠给她的礼物。

母妃自宫殿内走出，华丽的衣裙拖曳在地，额心的华胜闪烁着光泽，含笑蹲下身子，朝她张开怀抱。

沈云鸾扑到母妃怀里去，紧紧搂着她，在她温热充满怜爱的眼神里，终于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云鸾小乖乖……”

“母妃真后悔生下你……”

“叫你在人世间受这样的苦……”

……

御前侍奉的沈女官失宠了，被陛下赶去不起眼的宫殿，无诏不得出现。

她本就备受瞩目，之前一直因为圣眷优渥，暗中被宫人当成半个主子，外面的百姓也说她是祸国妖姬，如此骤然登高跌重，少不得要被人作践的。

宫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以色侍人岂能长久，有人说是因为她没有保护好龙裔，才招致陛下迁怒。

但更多的，是啐她恃宠而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一味地高高在上，要和陛下拧着来。

怎么样都无所谓，沈云鸾呆在无人的弃宫里反而自在，她也不是第一回住这种破旧的宫殿了。

因为小产加余毒的缘故，太医院的药倒是每日都按时送来，给她诊治的仍旧是那个老太医，经常暗地里觑她，看见她衰败的神色后默默叹息。

沈云鸾心思灰败，这弃宫她出不去，祁钰又把她囚禁了起来，连丽姑姑都不得探视。

每日衣裳要自己洗，寒冬腊月的，水实在冰冷，她的手指头都起了冻疮，又痒又疼的。

夜里弃宫没有地龙，布衾犹如铁一般寒冷，她无论如何都睡不暖，自然也不可能睡得安稳。

唯有饮食还算过得去，可沈云鸾没心思更没胃口，总是吃一点点就算了。

如此，人也愈发消瘦。

骨头自皮肉处凸起，乍一看都有些狰狞了。

每天还是能听到不同的声音，看见不同的人脸，t就连夜里也是一样。

她有时候被那些幻觉幻听折磨得没办法，忍不住把情况对老太医一说，眼睁睁看见老太医半百的人了，莫名红了眼眶。

“沈女官……这是心病，凡是要想开些，别和先皇后一样，自己不放过自己，那往后的日子怎么挨得过呢？”老太医低头，哽咽安抚道。

“先皇后，也是这样的吗？太医怎么知道？”沈云鸾突然问道，对这位已故的女子有些好奇。

“先皇后命苦，微臣是经由她赏识，这才能擢升太医院院首，她……总之，人要向前看才是啊。”老太医垂眸道，神色看不分明。

沈云鸾哑然许久，什么也没有再追问了。

宫廷秘辛，不问也罢。

老太医号完脉后，提着药箱便要走，临行前回眸看了一眼。

那女官初见时，神采倒也没多飞扬，可眉眼之间却有求生的欲望，而今却是浑无光彩了。

绛红的宫妃衣裙穿在身上，头上毫无缀饰，更不见施一点胭脂水粉，就这么素面朝天，可依然是妩媚天香。

却怎么，也没有当初那种明媚妖娆，桃花玉面的惑人风情了。

也许是心里的光熄灭，整个人也恹恹的，像是某处的尘埃飘入浊世，被风霜一摧，便要折了命去。

他唏嘘着叹口气，又提了提药箱，去向大雍天子秉明情况。

当沈云鸾接到旨意，再次入御前侍奉时，元宵节守望在即，她拿着那圣旨看了许久，稍微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祁钰，竟然没有想把她关到死为止？

青白和丽姑姑亲自过来，见着她脸色苍白，眸中泪光闪现，青白欲言又止，想来又是说什么不要违逆陛下的话。

但话到嘴边，他又颤抖着收了回去。

“奴才和女官共事许久，虽然并没有过命的交情，但好歹也算相识一场，见着女官如此落魄，哪能不伤心？”

沈云鸾明白他的意思，那些宫人之所以没有过来为难她，大抵有青白和丽姑姑提点的原因。

她身子已然大好，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便出了弃宫，回到了偏殿。

祁钰，正等候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