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2/2)
“趴下!”
一瞬间,枪声和和玻璃炸响的声音淹没了她。司机被车外射/进来的子弹击中,车子一下子失控,车轮炸开,车尾擦在地上刮出大片的火花,失控的惯性几乎将十三都掼倒在地,但大片的子弹随之而来。
车堪堪停在道路边缘,而十三脑海中一片清晰。
和不久前在云安的那场袭击一样,只是这次,首席已经图穷匕见。
圣子参与其中了吗?
这个世界没有苹果和乐园的神话,但是首席脱口而出了那个名字——伊甸园。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话,数十年前教会提出的异常值,因受到惩罚陷入另一段记忆的解释,疯掉的异常者,判若两人的洛焉……
脑海中,“神”依旧在提醒她,现在的一切不对。
不该是这样。
有什么偏离了,脱轨了,她应该去,需要去矫正。
敌人逼近了车子,十三抽出短刀冲出副驾,最头上的几个人被迎面劈中,执行官的佩刀锋利至极,轻易砍断了喉管和颈椎,血向上如喷泉一样喷溅而出,染红了十三雪白笔挺的制服。
十三的眼睛一片深黑,仿佛剥离了所有人的情绪,最纯粹的野兽的眼睛。野兽依照什么行动?本能吗?她的本能是什么?
是剪除。
她是刀,是神的鹰犬,她修剪这个世界,修剪所有神不想要的分枝。
她忽然听到车里的动静,一声枪响,仿佛将她的灵魂重新拉回了这具身体。十三砍断眼前一个敌人的脖子,转头看去。
洛焉已经拿枪轰开了车门,正要带着已经化为犬形的兽人跳崖逃走。
愤怒和恐惧这两种几乎从未造访过她的陌生情绪几乎同时刺进了她的大脑,甚至一时之间十三都无法辨认自己到底为什么忽然面目狰狞。
她嘶吼出声:“你们敢逃!你们想背叛神吗!”
声音砸落的瞬间,她已经抽出枪对准了洛焉的脑袋,已经破损的挡风玻璃根本造不成任何阻碍,只要一瞬间,这么近的距离,甚至没有打偏的可能。
十三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森白用力。
洛焉大喊:“我他爹的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唯物主义的!这辈子就没信过神!”
将要扣下的扳机瞬间仿佛被冰雪冻住,一瞬间的凝滞,洛焉已经踹开车门,抱着她的兽人落下了不知深浅的山崖。
——不信神的人。
血液仿佛全部被泵进心脏,将那里撑得近乎肿胀,像是即将涨破的水球。
然后,子弹穿过去,水球怦然炸开。
十三的胸口炸出大片的血,极速跳动的心脏碎成了喷溅的肉块。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残破的音节,然后又是几枪接连不断,穿透肺部,穿透腰腹,卡在肋骨间,轰断了脊椎骨……
死亡。
她清晰地认知到这两个字。
生命随着血一起流走了,生命本该是如此脆弱的东西。人出生时在哭,死去时在听别人哭,十三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死时,谁哭她呢?
然后,她仿佛真的听到了恍若实质的哭声。
圣子……不,伊瑟尔。
年幼的伊瑟尔站在医疗室刷白的灯光下,哭得狼狈不堪。教宗轻轻揽着他的肩膀,教宗的手也在颤抖着。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她在哪里?
十三倒在布满盘上公路尘土的地上,袭击者的子弹终于停止了。
原本数十个袭击者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十人,其余全成了地上横陈的尸/体。那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检查这个执行官是否已经死透了。
贴在地上的那半张脸沾满了血和泥,十三漆黑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地睁着,忽然眨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躺在医疗室里。她在出任务的过程中遭遇意外,被卷进了爆炸。
但是教宗蹲下身抱住了伊瑟尔的肩膀,声音颤抖,却坚定:“别哭,伊瑟尔,别害怕。这样的伤,她是不会死的。”
对,这样的伤,她是不会死的。
十三忽然用折断的手撑住地面,那些袭击者惊恐地后退一步,匆忙地要换弹匣。
但十三的刀锋已经瞬间逼到了眼前,一线白光后,血色冲天而起,又淅淅沥沥地落下。
这样的伤,杀不死她。
怎样才能杀掉她?烧成灰烬,或是剁成碎肉吗?
十三在血雨中茫然起来,一个念头很突兀地闯进她的大脑。
她是什么?
“你是什么?”她听见遥远的笑问,温柔,平静,于是喃喃吐出两个字。
“教宗……”
漫天血雨下,她看到久远以前,年幼的,还是圣子的教宗朝她伸出柔软的手。
当时的执行官首席拦住他:“圣子大人,请不要靠近祂。”
但他摇了摇头,依旧走到了自己身边,手指虚虚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意识到,这种感觉是t温暖。
“愿意走出这里,走到人群中吗?拥有一个属于人的身份,去看看这个被神指引的世界。”他说着,又微笑向她介绍自己,“我是教会的圣子,名伊瑟尔。未来,我将成为神的牧者,所以我也希望引导你的道路。”
“裁判庭的执行官,一直空缺着一个位置。我想这大约是神的授意,这是神为你所留的。”他吐出一串美好的祝祷。
“执行官,十三。”
血雨仿佛也落在了教宗的胸口,教宗的口中涌出鲜血,望着她的目光中是满溢的,鲜明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情绪。
她喃喃问:“我是什么?”
教宗抚摸着这个杀死他的孩子的脸,“你是我从神像中捧出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