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2/2）
且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是在认真询问她的意见，并不只是通知。
秦琬心思电转，呼吸间便有了推测，她笑道：“陛下一向爱护高明，若是令他值宿殿前，也能时时垂询，这是好事啊，臣正好可以托高明多看顾些老师。”
提到王肃，建元帝顿时警觉起来：“景穆怎么了？”
最近见面看着不像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还要请人特意关照？
秦琬解释：“老师本就公务繁多，夜间居中宿卫又不好休息，虽然正当壮年，但这么点灯熬油得耗下去，对身体的损耗半点不比武将行军小，实在不是养生之道。臣私下劝了老师又不听，还不让臣在陛……”
秦琬的话音戛然而止，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震惊地瞪大眼睛，捂嘴看向建元帝。
“怎么不接着说了？王景穆不让你在朕面前说什么？”建元帝试图压制住怒火，却因为秦琬半是懊恼半是惊慌的表情越发气愤，口不择言道，“好他个王景穆，私下恐吓宗室郡王，堵塞言路蒙蔽主上，立刻把他给朕叫来！朕倒要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建元帝除了登基那几年时常被勋戚气得肝疼，偶尔会拎着鞭子在朝堂上把那些敢对王肃不敬的勋旧抽一顿，既是借故出气，又是给王肃立威。这些年脾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少有这般雷霆大怒的时候，殿中的侍从不敢耽搁，立刻去传召王肃。
秦琬低着头站在殿中，只瞧见建元帝的衣摆在殿中来回游荡，显然气得不轻。
这劲好像比她想的大了一点。
“陛下，王公隐瞒之事非是国事，陛下方才所说的罪名实属无稽之谈。若是传扬出去，难免要影响王公威望，陛下便是担忧王公身体，也不当乱了分寸。”
建元帝的脚步猛然顿住，下一秒秦琬就听到了建元帝磨牙的声音：“我险些忘了，还有你这个协从隐瞒的从犯。你是什么身份！王景穆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吗？往日怎么不见你这么乖顺！”
秦琬无辜擡头：“当年不是陛下说，要臣待王公如待陛下吗？”
建元帝：“……”
建元帝深吸一口气，孩子大了不能打，女孩娇贵不能打，怀琰还是很听自己话的，女子不经打……
他反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擡手一指大门：“给朕出去！”
“臣告退。”
秦琬退至殿门口方才转身出门穿上鞋子，建元帝没让她走，她只好在廊下一边吹风一边罚站。
王肃来时正撞见秦琬站在门外悄悄玩袖子，在宫中还是要以国礼为先，他上前同秦琬见过礼，正要借机打探下殿中消息，还没开口便听见建元帝怒斥：“交头接耳做什么？准备串供吗？”然后便是一个球形物体砸向秦琬，却被对方擡袖一拢卸去力道，继而从卷成一团的袍袖里摸出了一颗桃子。
“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建元帝丢下一句话，便不顾礼仪抓着王肃的手臂把人拖走了，秦琬捧着桃子啃了一口，这招声东击西，深得兵法真传。
廊下值守的侍卫看向旁若无人啃桃子的秦琬，高阳王果然受宠，把陛下气成那样居然还敢在东堂吃东西。
东堂是个极开阔的建筑群，建元帝有心的情况下，秦琬在外很难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她站在廊下百无聊赖，等着王肃哄人结束再进去，然而一直到日头西斜，代表着宵禁的鼓声响起，她也没等到王肃从里边出来。
这俩人在里边干嘛呢？
不会把她忘了吧？
看来以后对待王肃要更慎重些，秦琬在心中记下一笔，这张牌好用，但绝对不能滥用。建元帝今天应是有意给她加禁军的职务，但以她如今的工作重心，很难再分出心神到军中，横跨军政听起来威风，实则有些鸡肋，何况要领兵的话，她身上还有翼军将军一职，并不耽搁什么。
而打着为王肃身体考虑的旗号，建元帝必然要降低王肃的工作强度，至少会给王肃再找个帮手来分担，而为了不威胁到王肃的地位与朝廷的改革大计，这个帮手必须要对王肃有足够的尊重，且对朝廷改革的目标了如指掌。
还有谁会比她更合适呢？
阳平王宵禁之后进宫当值，却没找到建元帝，一路找到东堂，一眼便看到正坐在胡床上一手糕点一手茶的秦琬，他的眉头几乎要挤出一个川字：“怀琰你在这儿做什么？”
秦琬就着茶水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将怀里的盘子递给宫人让她们收走，答道：“我在给陛下和老师看门。”
阳平王疑惑不解，秦琬悄悄将今天的事说了，语气还挺委屈：“陛下气成那样，我哪里敢擅自离开，谁知道陛下见了老师便将我忘了。”
阳平王哭笑不得：“此事确是陛下处置不当，哪能因为一点小事便迁怒于你，我去同陛下说。”
阳平王进去不久便出来传秦琬进殿，秦琬叫来东堂的侍从小声吩咐了几句方才入内。
王肃不等建元帝开口便先行向秦琬道歉，秦琬忙道不敢，并且开口把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若非琬言辞不当，陛下哪会生出雷霆之怒，反而连累了老师。”
建元帝见状眉眼含笑：“今日是我之过，骤然听闻景穆身子不适被吓到了，日后断不会如此。怀琰进谏有功本就该赏，此番又无辜受累，朕与景穆商议过了，怀琰多受些累，兼领中书侍郎，日后到了中书省多替景穆分担些政务。”
“非是臣不愿为陛下与老师解忧，”秦琬语气迟疑，甚至只惊不喜，“只是从未有臣子兼领三省职务的先例，陛下若要让臣入中书省，还请免除臣尚书右丞一职。”
这当然不可能，尚书右丞总管财政，建元帝还指望着秦琬给他梳理国中账务呢，便道：“此事朕另有安排，怀琰莫要推辞。”
听到建元帝这么说，秦琬才异常犹疑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