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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月十五的生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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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禛之一滞。

傅征的脸上并无悲伤之色,他只盯着那多颜色不够鲜艳,模样不够娇俏的野花,轻声道:“后来,四象营出征,途径天奎城,我们在呼察湖边安营扎寨。也就是那次,我在湖边找到了这种花。”

傅征的眼睛微微发亮:“小时候,我从未在湖边见过这种花。可是,当我隔了很多年,再次来到这里时,却找到了这些……不漂亮,也没有迷人香气的野花,就像,就像我的小妹一样。”

说完,傅征扬手一挥,把花送给了荡漾着泠泠清波的湖面。

祁禛之沉默不语。

“走吧,”傅征回身拉住了他的袖口,“我记得湖那边有个小观,咱们去瞧瞧,那观子里的峪子娘娘像还在不在。”

“峪子娘娘?”祁禛之对这种北塞民间“神仙”知之甚少。

傅征倒是如数家珍,他道:“峪子娘娘是管姻缘和子嗣的,盈子娘娘是管生财和升迁的……说来当时我从军前,还专门去拜过盈子娘娘。这样一想,竟还挺准的。”

“那有没有管让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祁禛之问道。

傅征看着他笑了:“管这的是郎中,你回去好好拜一拜江先生的老祖宗,或许能得偿所愿。”

“拜他老祖宗?”祁禛之嗤之以鼻,“还不如拜我家老太君。”

傅征竖起根手指:“嘘,要进观了,可不要讲伤天害理的话,让人家峪子娘娘听去了。”

“听去就听去,我向来不信,唔……”祁二郎一张不把门的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

傅征瞪他:“闭嘴。”

祁二郎乖巧地闭上了嘴。

这座峪子娘娘观着实破得惹眼,或许是城南那大恩慈观吸走了天奎的多半香火,也或许是如今流年不利,求好姻缘和多子嗣的人越来越少了,如今观子里的道徒已不剩几个,只有老道长默默洒扫阶上碎叶。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似乎认识傅征,他看到人远远走来,缓缓放下了笤帚,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傅征也拱手回道:“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这名怎么听怎么不像个正经道士,祁禛之瞥了一眼那看上去没有丝毫仙风道骨的瘦老头儿,轻哼了一声。

“善士请留步。”这瘦老头儿突然叫道。

刚半步跨过门槛的祁禛之一顿:“这是在喊我?”

“善士,”逍遥真人拿起一枝沾了水的柳条,轻轻一点祁禛之的额头,“心有杂念,欲望不纯。”

心有杂念,欲望不纯?

这话说得祁禛之一凛,心下微惊,不由转头去看站在峪子娘娘神像前虔诚上香的傅征。

傅征没听见。

这老道士不再言语,和刚刚一样,拿起了笤帚,清扫起阶上的碎叶来。

傅征拜完管姻缘和送子的娘娘,疑惑地看着神色复杂的祁禛之:“怎么了?”

“没怎么。”祁禛之不自然地笑了笑,“走吧,这会儿太阳正好,我去把车解了,咱们在湖边遛遛马。”

傅征还真对祁禛之的话深信不疑,他提起衣摆,走下台阶,又对那老道行了个礼:“真人再会。”

逍遥真人稍稍颔首:“将军保重。”

祁禛之眉头一跳,快步追到傅征身边,小声问道:“他认得你?”

“他是过去住在我家隔壁的鞋匠,二十年前,边关战乱,他膝下的一儿一女被北卫人杀害后,就修行做道士了。”傅征说道。

“鞋,鞋匠?”祁禛之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震惊与害怕都是无中生有。

“据我阿娘说,当初我刚会下地走路时的第一双鞋,就是真人为我做的。”傅征说道。

祁禛之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破败的峪子娘娘观:“守着这鬼地方,还不如回天奎做两双鞋子来得实在。”

“怎么说话呢?”傅征一敲祁禛之后脑勺,“不许对峪子娘娘不敬。”

祁禛之笑了一声:“师父,我朝对神啊鬼啊的,向来讲究敬而远之。你倒好,如此迷信。”

“小镇边关的人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若是再遇到天灾,常常会有一家子都饿死的惨状。我阿爷阿娘是屠户,虽说不算贫穷,可养了一堆孩子,也得看天吃饭。所以有时城里越穷,观子里的香火会越旺。”傅征随和地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除了去求求老天爷,还能做什么呢?”

这话讲得祁禛之哑然,他闷声点了点头,应道:“你说得有理。”

傅征拍了一把祁禛之:“行了,快去把车解了,我好久都没骑过马了。”

祁禛之咋舌:“师父,你还要骑马啊?”

“不然呢?”傅征扬眉一笑,“来吧,祁二公子,让本将军瞧瞧,你的马上功夫如何。”

傅征今年三十二,当年从军时,虚岁也才刚过十二。

他因个子长得急,被老眼昏花的伍长拉去充了壮丁。

细细算来,傅征已在沙场上过了大半辈子。

时间一晃而逝,昔年那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小小镇戍兵,如今已成了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过去种种都化作了流云,在傅征温和又处变不惊的皮相下掩盖得不见分毫。他平静、疏离,难得会对什么人、什么东西产生浓厚的兴趣。

除了祁禛之。

傅征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年轻人,至于为什么,他想,祁禛之应该已经知道了。

而就在傅征的背后,那个脸上总挂着笑的年轻人却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他。

心有杂念,欲望不纯。

他的杂念是什么,欲望又是什么,不需旁人点明,祁禛之自己便一清二楚。

他能闻见傅征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清苦香气,还能听到腰间环佩与剑穗玉石的清脆相撞。

我想要什么?我的野心在何处?祁禛之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或许如今没有答案,但是他清晰地知道,肯定不在傅征身上。

在傅小五摇身一变成为傅征后,复杂的感情难以形容,祁禛之那原本根植于少年时期对英雄的崇拜已尽数消失殆尽,而对傅小五,这个看似善良、单纯的人的喜欢,也烟消云散了。

祁禛之忘了自己爱不爱傅小五,但他知道,他不爱傅征。

而且,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傅征就像摆在手边的一个物件儿,他有时甚至会觉得麻烦,但有时又不禁伸手触碰。

只不过,这浅薄的欲望转瞬即逝,跟着仅存的一点点敬仰一起,散在了呼察湖边的风里。

所以说,祁二郎其实并不薄幸,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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