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天下和苍生(2/2)
“不管适不适合,敦王的命都不该绝。再者说,谁做皇帝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傅征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祁敬明表情古怪地看了傅征一眼,不说话了。
小小一间暖阁,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冒着青烟的博山炉还在兢兢业业地烧着安神香,时不时发出几声香灰棍断裂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傅征眼瞧着祁敬明的神色越来越低沉,忍不住问道:“我是明天就要死了吗?”
“呸!”祁敬明收回手,“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祁大姑娘倒是不敢把傅将军的舌头割下来喂猪。
傅征却一本正经地舒了口气:“既然明天死不了,那就好。”
祁敬明扫了他一眼,敛神收色,言语间像个平常医者般道:“三年前那杯丹霜毁了你的根基,到现在余毒都浸在五脏六腑里,你身上旧伤病又多,如今把人都要烧空了。或许……还能再熬几年,也或许,熬不了几年。”
傅征听完祁敬明这模棱两可的话,倒是很平静:“我知道。”
“还有,”祁敬明看着他,伸出了手,“把你之前吃过那个药给我。”
“什么药?”傅征一脸迷茫。
“你少明知故问。”祁敬明正色道,“那种吃一次折十年寿命的虎狼药你居然还敢用,不要命了吗?”
傅征无奈笑了:“祁姑娘,我在天奎待了一年,一年都没再用过那种药了。况且,我上哪儿有十年寿命供我折啊……”
“我求你闭上你的乌鸦嘴!”祁敬明气道,她收回手,从书案上抽了张纸,飞快写了两笔,“北疆山上雪线附近有一种草药,有清心去毒的功效,据说山下的镇子里就有农户在卖,只是贵得很。这草药是我年前在家中翻老太君留下的典籍时发现的,江谊那个庸才肯定不知道,我把方子给你。”
傅征看了一眼祁敬明的方子,默默移开了眼。
第二个字他不认得。
祁敬明笑了笑:“叫天蠺,拿给仲佑去看,他从小跟我学过如何认药。”
仲佑是祁禛之的表字。
“多谢。”傅征拱了拱手。
“当然,这也只能保你三年无虞,以后如何……”祁敬明沉默了片刻,继续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我家老太君的祖籍清云县拜访师叔,看看师叔有没有办法。”
“倒也不必为我做这么多。”傅征缓声道。
祁敬明却说:“这天下想要你活着的人有很多。”
朝堂之上的王公、四境守边的将士、普普通通的百姓,哪怕是庸碌无为的贩夫走卒,他们都希望你活着。
傅征没说话,目光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不需祁敬明点破,他当然知道这些,同样,他的心也还系着这天下和苍生。
哪怕在这么一间小小的暖阁中。
“好了,”祁敬明重新浮出笑脸,“我去给祁仲佑那小子嘱咐两句,就该走了。玉琢此时应该已经动身前往十三营了,我得抓进追上他。”
傅征掀开搭在身上的薄毯,起身冲祁敬明一拱手:“姑娘慢走。”
祁敬明昂着下巴瞧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也不留我用午饭,真怕我给你下毒吗?”
傅征失笑:“姑娘误解了,只是我这院中人多眼杂,不敢久留姑娘。”
祁敬明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行了个万福礼:“将军保重。”
傅征一路将她送到门口。
王雍正在底下团团转,祁禛之支着耳朵,试图去听楼上的动静,只有杭六杭七,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守着前厅中那两个不老实的人。
祁禛之一眼看到了下楼的长姐,急忙冲上前:“阿姐,都说了什么?”
祁敬明回头看了看立在楼梯口远远目送自己离开的傅征,笑道:“自然是嘱托人家,好好照看你,以免你惹出大祸,没人兜底。”
“我可不需要他来给我兜底……”祁禛之正想回绝,却被祁敬明的眼刀狠狠一剜,声量顿时小了。
“我还拜托人家,教你些本事,好叫你日后能在军中行走得方便些呢。”祁敬明扭脸就走,祁禛之只来得及抓住她帷帽的纱幔。
“我用他教我?阿姐,阿姐……”祁二郎一路追着祁敬明,跑出了内宅。
杭六杭七擡头看向了靠在楼口的傅征。
傅征神色温和,默许了祁敬明对自己“自作主张”的安排。
祁敬明还牵走了一匹他的马,杭七很不乐意。
“那匹马是老子上个月在大集上买的西域纯种宝龙驹,她说牵走就牵走,还有没有点天理了!”杭七当面不敢骂,等人走了,倒是敢里立在窗户边,扯着嗓子大喊。
傅征被他吵得头疼:“你跟一小姑娘计较什么?”
“小姑娘?”杭七眼角一抽,“我的将军啊,她都是孩子的娘了,还小姑娘呢?”
十年前在四象大营,他和杭六作为傅将军的亲兵,是被祁敬明收拾得最厉害的两位。杭七至今都记得,祁敬明一把银针,扎得他是连疼都喊不出。
只是自那之后的冬天,他腿上的旧伤却出奇地没再反复。
“祁二公子呢?”傅征咳了两声,问道。
杭六向外一伸头,正见祁禛之在内宅的游廊处踱步。这小子神色愁苦,目光还时不时瞥了一眼楼上。
“叫他上来。”傅征不去看也知道祁禛之如今是什么德性。
没过一会,杭六便拎着祁禛之的脖子,把人丢到了傅征面前。
临走前,祁禛之再一次问向自家长姐,那屋里头的病秧子到底是谁。
祁敬明心知傅征为什么要瞒着祁禛之,因而只撂下一句“你自己去问他”,便骑着杭七的西域宝龙驹扬长而去,留下祁禛之,在门口三心二意地徘徊。
眼下,他被丢到了傅征身边,心里莫名没底。
“这是你阿姐让我给你的。”傅征摸出一个小香盒,“传信香,不用我教,你应该知道怎么用。”
祁禛之点了点头:“我知道。”
祁家的传信香,只要带在身上,不论去到哪里,族内人养的香鸟就能把信送到他手上。
这是长亭祁氏的东西,祁敬明竟会放心地交到傅征手上。
祁禛之一时内心复杂。
“你阿姐和我是故交,她曾救过我一命。”傅征忽然说道。
祁禛之捏着香盒,目光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