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我把明月画心头 > 第4章 倘若那时我在

第4章 倘若那时我在(2/2)

目录

江谊整理药箱的手一顿,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什么时候好起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床上的人笑了一下,像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我好不了了,若是我早日死了,你应该就能早日回去了。”

江谊转过身,默然地看向他:“你若是死了,我也会死。”

说完,这个衣着朴素、眼中无光的太医院前院首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撂下一句“记得喝药”,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背着药箱走了。

江家世代行医,乃是“百灵之地”夷中郡人,江谊自小生在锦衣玉食的世家大族中,被迫在这苦寒的边关喝风,自然要生出一身戾气。

躺在床上的人并不愿把这么一个天纵奇才拴在身边,毕竟,他也只不过是想要孤零零回到天奎镇等死罢了。

可是,如此简单的愿望,那人竟也不肯满足自己。

“主上,喝药吧。”王雍送走了一位祖宗,还得回来伺候另一位祖宗。

另一位祖宗比前一位还不领情,直接眼睛一闭,准备入睡。

王雍叹了口气:“您就算是和我们这些下人生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昨日之事确实是小的的错,但这药您还是得喝,如果您嫌药苦,小人一会儿把蜜饯端来……”

“唉哟,王老头儿,你可别念了,再把我家将军念得脑袋疼。”王雍话没说完,窗户外面钻进来了一个人,“药放着,一会儿我替你灌他喉咙里。”

王雍一听“将军”二字,端药的手狠狠一哆嗦,差点把药汤洒在他家主上的身上。

杭七大马金刀地走上前,接过了药碗,撵狗似的把王雍撵出了暖阁。

等屋里只剩两人,杭七这才重新回到那人床前。

“将军,还是把药喝了吧。”他好声好气道。

床上的人认命地睁开眼,起身就着杭七的手,把一碗苦药喝净。

喝完药,漱过口,那人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杭七“嘿”了一声:“那姓祁的小子半夜不睡觉,跑到园子里瞎溜达。他爬高上低得不老实,触动了我布下的千金线引子。”

床上的人轻轻一笑:“他从小就顽皮得很。”

“长大了也不安生。”杭七接道。

“只可惜,不记得我了。”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失落,“一年前,若不是他,我又怎能挣来一个逃出重重宫宇的契机,让那人应允我离京?”

杭七喉头一哽:“那次兵荒马乱的,又是在那种地方,那种情景,姓祁的小子转脸就忘,也是正常……况且,将军您当时那个样子,他不记得,不是更好吗?”

“说得也是。”床上那人轻叹一声,“他那时闯了大祸,想必回去后被伯献狠狠教训了。”

伯献是祁禛之大哥祁奉之的表字。

听到那人提起祁奉之,杭七神色一僵,就想立即告退。

可下一刻,便听那人道:“祁家的事,你和老六为什么瞒着我?”

杭七脑门直跳,含糊其辞:“将军,祁家出事时,您昏迷了数周没醒,醒来后又一直精神不济,我和老六不敢跟你说……”

那人擡眼看向杭七:“那之后呢?王雍事事瞒着我,你和老六怎么能也事事瞒着我,直到见了祁二公子逃到天奎镇才肯说一句,怕还不是因为将来有日我或许会看到他,所以才……”

“将军!”见那人越说越激动,杭七赶紧打断了他,“就是告诉了您,您又能怎么办?祁家的事已成定局,就算是吴司徒也只能保下嫁给了自家长子的祁大姑娘!”

床上的人闭了闭眼睛,叹息道:“倘若那时我在京梁,祁家,绝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杭七气不过,忿忿接道:“就算是半年前您在,又能怎么办?再在那人脚底下跪上一天一夜求他宽宥吗?傅大将军,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责难自己?”

大兴的大司马,皇帝亲封的大将军,四境五海的兵马总帅傅征在听到杭七这话后,神色有些发怔,他喃喃道:“可我能怎么办?他们……确实是我害死的。”

杭七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时不忍,上前为他拉了拉被子,道:“将军,早点休息吧,已经快子时了。”

傅征垂下眼:“你和老六在外,多照顾照顾祁二公子。”

“是。”杭七顺从地答道,“将军,我把安神香给您点上。”

蹲在后花园中数星星的祁禛之看到暖阁里的灯暗了下去,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伸了个懒腰。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点细碎的呼唤声。

祁禛之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那院墙上竟趴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瘦小,月色下的眉目却还算清秀,正是昨日被护院们逮住的那个小女贼。

“你?”祁禛之环视左右,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走上前,“你怎么又跑来了?”

这小女贼手一撑,晃荡着两条腿坐在了墙头。

“我来找你。”她笑着说。

“找我做什么?”祁禛之不解,但他却担心这小女贼在墙头上坐不稳,只得说道,“你先下来,小心摔着了。”

小女贼指了指是会被切成八段。”

祁禛之顺着小女贼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细细的引线钉在一个不起眼的墙缝中,而刚刚,一向手欠的祁禛之就这么随手扯掉了一条引线。

完了,祁禛之心想,希望明早不要被王雍拉去乱棍打死。

小女贼可不知祁禛之的心思,她好奇道:“前天若不是我发现了这机关,恐怕早就成了这花园里的一滩肉泥了。这位护院大哥,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机关吗?”

祁禛之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个机关大概就是千金线,武功高强之人能把千金线藏在袖中,甩手便能了解一个人的性命。而这院中的……应该就是千金阵了,一般……只有宫里头的人才会布。”

“宫里头?”小女贼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宅子里住的是宫里头的人儿,怪不得这般有钱,能建一座如此气派的大花园。”

祁禛之正想笑她没见识,京梁里的哪座宅子不比这座大?可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女贼接着说:“要是这宅子里的物件儿都拿去卖钱换粮食就好了,这样天奎镇里的人就不会挨饿了。”

祁禛之仰起头:“挨饿?今年皓都开仓放粮,就为了在这大旱之年让百姓们都有饭吃,怎么天奎镇的人还在挨饿?”

小女贼歪了歪头:“皓都是哪里?开仓放粮……皓都有很多粮食吗?”

祁禛之笑了一下:“皓都就是大兴的粮仓,司农每年都会源源不断地把从佃农手中征来的余粮存入粮仓。若是哪年有了天灾,或是起了战事,皓都就会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小女贼的眼神有些失望:“可是……天奎隔三差五就要打仗,但却从没收到过赈济,护院大哥,你是不是在骗人?”

祁禛之在骗人吗?他并没有骗人。他所说的句句属实,甚至都能在《大兴律》中找到。可是开仓放粮并非天子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底下人吃拿卡要,尸位素餐,将原本该送到各地的赈济粮倒买倒卖,都是常有的事。

“算了,你也不是什么大官,这事肯定不归你管。”小女贼倒是善解人意,她笑着说,“不管怎样,昨天多谢你。”

“不必客气。”祁禛之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

小女贼也拱了拱手:“我叫莫金金,你可以叫我阿金。”

“白清平,清白的白,清白的清,平平无奇的平。”祁禛之跟着说道。

小女贼一笑,翻身跃下墙头,临走前,念念不忘地对祁禛之说:“我家住在长河坊的巷子口,若是开仓放粮了,白大哥,你可千万要去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午夜月光正好,映出了年轻人那满是愁容的面孔。

祁禛之忽而心思一动,他转头望向暖阁,缓缓扬起了眉梢。

自己帮不到阿金姑娘,或许他可以呢?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