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现场(2/2)
这上朝路上吃朝食的风气从那以后也就断了,唯有温大侍郎还敢躲在轿子里偷偷吃。
“放心。”他轻巧一挑眉。
其实除却话本一事,通过这几句交谈,凌玉枝倒觉得温乐衍此人性子快言快语,随圆就方,言行也随和直率。
船靠近清安县渡口,一行人前前后后下船。
章州一行官员听闻钦差结案要回京了,便殷勤在渡口相待,又在玉饮楼设了几桌席面送行。
这桌席面吃得比来时气氛活络了不少,腹中空空的一行人终于酒足饭饱。
而后众人又纷纷对着上官逢迎吹嘘了一番,类似智巧神断等溜须拍马之言,温乐衍见得多了,一一笑脸迎合。
奇怪的是黄玄德来时趾高t气昂,孤傲摆架,临走时竟一改横眉冷眼之态,虽说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但也随和安静了不少。
可无人知晓他是心中有苦难言。
“温侍郎和黄御史神断无双,下官身为章州知府,却未能为此案尽上一份力,实在是深感惭愧。”说话的是章州知府苏严。
此案一发,朝廷便匆匆派了钦差过来,明眼人都可见是上面对此案重视,不放心交由他们这些地方官来查。
他身为章州知府,心中非但未有一丝不满,且对朝廷的做法还乐意至极。这种大案谁想掺和,褚家位高权重,他们家的案子又岂是外人能轻易查清的,万一哪里做的不好,乌纱帽不保都是轻的。
所以一听见有钦差来,他倒是松了口气,这种难办的差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去罢。
但此刻在温乐衍面前,他却还是得假意谦逊自省一番,这便就是官场中人的说话为官之道了。
温乐衍岂能看不出来这些人的心思,他也摆摆手虚与委蛇,“本官等本就是奉皇命来查此案,自是当事必躬亲。苏知府管辖章州,身为一方父母官,想必也是日理万机,此番还特意设席摆宴招待,本官记在心底。”
吃了别人的饭,不论对方想听几句好听的他都是说得的。
互相扯皮完了,已是傍晚时分,他比谢临意要晚了一日出发,应该够他先一步回去周旋了。
宵阳司的护卫又里外排查了一番他们乘坐的船只,一切无误后便来传话二位钦差登船。
黄玄德黑着脸独自先上了船。
温乐衍还停在渡口与裴谙棠道别。
“我走了。”夜色笼罩江心,他指了指将要开的船。
裴谙棠声音清冷:“此案后续还得靠你们二人了。”
温乐衍点头:“放心,交给我们,有消息我给你传信。此案你也有功劳,等着罢,我看你离回京也不远了。”
裴谙棠眼中却升起一丝浓重的忧虑。
回京,京中暗潮汹涌,他又该如何和阿枝说呢。
可他的前十几年,都在为一件事而活,那就是入仕为官,只为有朝一日能见褚党得以肃清,让江山能清明升平——为他心中的私仇,也为大晏的河清海晏。
至少在如今,他不能放下旧怨,只求安稳地安于一隅。
于是他开始埋怨责怪自己,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动这份自己配不上的肖想。
他本就处于黑暗,这束炽热的光影已足以慰平他半生的孤寂。可他的路,飘摇浮沉,朝不保夕,又怎能企求更多的温热与贪欢。
温乐衍见他不语,朝着他手臂推搡了一下,“怎么了,几杯酒给灌傻了?”
“好。”裴谙棠回过神来,话音涩然,“那我便相送到这,愿你一路顺风。”
船只缓缓离岸,渐渐隐于沉静的夜色中。
凌玉枝今夜惬意至极,回到清安县就像回到老家一样,处处皆是熟悉的景象。
江潇潇和凌若元各自回家之后,她跟着裴谙棠去他家抱猫。
一进门,麻团便亲昵地跑过来,凌玉枝一把抱起,左看右看:“怎么肥了这么多,你之前是不是给它多喂小鱼干了?”
裴谙棠有些心虚,却不承认:“我没有啊。”
凌玉枝一眼便看出他在说谎,顺势把猫塞到他怀里,“这么肥,送给你养了,我不要了。”
裴谙棠只能接过抱在手中,望着她轻笑。
可凌玉枝早已察觉到,他方才从渡口回来一路都心事重重,面色凝重,这下还是回来后唯一一次笑。
“你是不是要回京了?”
凌玉枝知道,因为当年的飞燕诗案,也因为他是个一直周正大义之人,所以他不可能会一直留在这。
他要回燕京,做他未做完之事,就像他所说,所有的恩怨是要相报到罪魁祸首身上。
她也知道,裴谙棠自始至终担心的都是她。
因为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所以他从前才会把所想之事一直隐在心间,才会谦卑自怨,觉得自己不够好,是因为他可能无法全她的意。
所以他才会一路神色忧沉,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对不起阿枝。”他不敢再看她一眼。
凌玉枝倒笑出了声:“看着我。你知道吗,你此刻就好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