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2/2)
只有他们知道,如这般滔天的火光,是裴谙棠幼时刻骨的恐惧。
只因当年那场火,差点要了他的命。
醉酒宿在驿站的黄玄德直直睡到半夜三更才醒,醒来听闻温乐衍早已带着人午后便去了江庭书院,他猜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旋即暴跳如雷,带着人便往山上赶。
走到一半忽见火光冲天,这才意识到不好。
他带着一行官差匆匆赶到书院时,只见书院上下乱作一团。
他扶了扶头上微斜的官帽,怒气冲冲对温乐衍道:“温乐衍,你虽为钦差,但我也是奉旨同行,阴险竖子,你竟敢算计与我,一人独断横行!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温乐衍满心沉重疲倦,无心理会他上下跳脚,依旧坐着岿然不动,淡淡道:“黄御史醉酒,我好心留你在驿站歇息,你这是做什么?”
“你分明事先未曾与我言明,你目中无人,独断独行,悍然不顾旨意,我要上奏弹劾你!”
温乐衍满不在乎,“你自便,最好今夜就即刻上奏弹劾我。”
黄玄德正气的茫然无措时,温乐衍嘴角哂笑:“太后未曾告知黄御史吗?此案事关重大,必须早日查清,再说了,午时宵阳司的弟兄们都看着,这酒可不是我强行灌与你下肚的。怎么?你不省人事,还要我擡你过来不成?”
黄玄德被他轻巧几句话语震得背脊生汗,他中了他们的计策,却无理诉说,还送了个把柄在他们手中。
徐子玉是太后的侄子,太后派他来查案就是为了监察温乐衍。可温乐衍恪尽职守早早上山查案,结果他却贪杯醉酒误了差事,在驿站酣眠至此时。
皇帝与褚党水火不容,正愁抓不到他们那边的把柄,此事若是闹大,自己怕是要挂上个渎职的罪名。
到时对立派便会借此罪名大肆攻讦弹劾他,争议之下,褚党会不会保他、他这个左佥都御史还能不能坐稳就不得而知了。
温乐衍似乎看出他内心的斟酌,缓缓道:“你只有一条路了,毕竟同僚一场,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遵你的旨,我遵我的旨。你我到达章州,便即刻赶来江庭书院,可那逆贼冥顽,负隅反抗,走投无路之下竟躲于藏书阁中纵火。”
他朝身后一堆废墟与残木中一指:“就在那,畏罪自焚。”
这各退一步的意思自然是让黄玄德不要再来插手这事,他若两耳不闻,自己便会备好说辞、给个台阶让他下。若再来纠缠,回京后就等着被降职摒弃罢。
黄玄德岂能听不出话中之意,他杵在那一动不动,喉结上下滚动,目光闪烁在思量其中损益。
片刻后,他语气微缓,道:“一派胡言,那逆贼是何人?尸首又在何处?你是在戏耍本官吗!”
黄玄德未立即否决温乐衍的提议,而是问起逆贼身份与尸首,就说明他为了自己的青云路,也并非食古不化之人。
毕竟死的又不是他家的人,他只是奉命前来,只要给个交代回去便可。
“这就不必黄御史费心了,回京之前,我自会给你个交代,会让你把这分说辞呈给太后。这天还未亮,黄御史不如回驿站好生歇息。”
黄玄德犹豫甚久,一旁的谢临意有些不耐烦,直接冷言:“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捆了你?”
黄玄德对上他凛冽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即刻低下头。
长公主势大,安远侯世子一贯目中无人,顽劣跋扈,他怕在谢临意手上要吃些苦头,只能灰溜溜地拂袖离去。
第二日午时,凌玉枝端着一碗米粥进来时,裴谙棠终于睁开眼。
他脸色依旧淡白,但现已起了一丝血色,睁开眼看着整洁的床帷时,眼中渐渐清明起来,终于意识到他此刻并未身处火海。
凌玉枝见他睁眼,激动地把碗放下,坐到床头复上他温热的手背。
她心中有无限愧意横生,昨夜见他面色惨白,双手冰凉,她吓的一夜未阖上一丝眼,坐在他房中守了一晚。
“你醒了。”
裴谙棠手臂和后背还有灼伤,手腕至小臂缠着纱布,凌玉枝怕碰到他的伤,一时手足无措不敢抚上他。
见她脸上满是凝重与忧思,裴谙棠主动抓过她的手,满目柔和,开口第一句便是:“你可有伤着?”
虚弱柔和的声音传入凌玉枝耳中,她顿感鼻尖酸涩,小声道:“我没事,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他昨晚倒在她怀中,凌玉枝从来没觉得这么害怕过。
“我没事了阿枝。”裴谙棠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轻摇头。
“你疼吗?”
“疼。”裴谙棠眨了一下眼,“醒了看到阿枝就不疼了。”
“那你多看我几眼。”凌玉枝嘴角终于挂起一丝笑意,见他疏朗的眉目在虚弱的脸色之下愈发柔和明澈,鼻尖一颗小痣直直忽闪进她眼中。
她扶t他起身,端起粥碗送到他手边:“饿不饿?吃点东西罢。”
裴谙棠喝了几口粥后顿住手中的木勺,目光移到凌玉枝身上,问:“阿元醒了吗?”
“醒了,比你早醒来一点。”她幽幽道,“他发着烧还逞强进去救人,现下喝了药已无大碍了。”
温乐衍和谢临意听说他醒了,两人大步闯进房间,见他还能坐起来吃东西,不由得都长舒一口气。
询问他无大碍后,谢临意沉声:“唐微明醒了,但他服下药一心求死。加之在火海被灼伤严重,郎中说怕是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