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好大一出戏(2/2)
刘昌犹觉得不够,“至于你们两个,我……”
贺玄度淡声道:“皇上不必替我们保密,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出来赏个月,无伤大雅。”
刘昌终于闭嘴。
过了梅林,很快便到贺玄度宿处。
宫人瞧见皇上坐着轮椅进来,都吓了一跳。
莫非皇上怎么也摔断了腿?
刘昌冻得发抖,在宫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从轮椅上跳起,直奔向炭火旁。
成川将贺玄度重新放回轮椅上,阖上门站在廊下。
刘昌双手放在火上面烤了一会,才缓过劲来。
柳舜华瞧着他狼狈的样子,不觉好笑。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刘昌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有酒吗?”刘昌突然问。
贺玄度一笑,“凉州葡萄酒。”
刘昌拍手道:“还是你懂我。”
柳舜华有些不放心,“皇上,你此前摔伤了腿,怕是不宜饮酒。”
她可不想刘昌有事,若是他出事,贺玄度岂不是要跟着倒霉。
“你怎么同颜太傅学上了,这般古板。”刘昌朝贺玄度一笑,“你腿断了之后,她就是这般劝你的,你不嫌烦?”
贺玄度正襟危坐,“不嫌,一点都不嫌。有蓁蓁管着,我求之不得。”
柳舜华一笑,“算了,你们若实在想喝,我让人帮你们温一下。”
很快,宫人们将温酒端上。
刘昌举杯,正欲饮下,柳舜华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炙肉放在案上。
贺玄度只看一眼,便道:“你烤的?”
柳舜华顺势坐下,笑道:“你们只喝酒,眼前是痛快了,若是肚里没点东西垫着,明早可要遭罪了。”
贺玄度点头,“还是蓁蓁想得周到,只是这烟熏火燎的,实在伤身,下次别做了。”
屋外北风呼啸,铜盆里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裹着淡淡的松木香,散了冬日的严寒。
柳舜华夹了一块肉推到贺玄度跟前,烛火摇曳,她垂头微笑,温柔缱绻。
明明他们只是笑着,说着再琐碎不过的家常话,刘昌却羡慕极了。
一瞬间,无边的孤寂袭上心头,他突然有点孤单。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柳舜华与贺玄度相互看了一眼,双双夹起一块肉,递到他跟前。
刘昌一愣,接过炙肉,不动声色地道:“几块炙肉,有什么可吃的。”
贺玄度低头一笑,没有理他。
方才,刘昌躲在暗处,应当看得清楚。他在无人之时,也时刻坐在轮椅之上。成川背着他时,也已暗中试探过他的腿。只是成川虽会些功夫,到底不是医者,他的腿骨尚未长好,摸起来自然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刘昌那关,算是过了。
果然,刘昌姿态放松,笑道,“手艺不错,比那些御厨烤得好多了。”
贺玄度为他倒了一杯酒,“皇上过来,只是为了喝酒?”
刘昌又饮了一杯,无比认真道:“其实,我是想拉拢你。”
贺玄度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皇上,我是你亲封的将军,已经是你的人了。”
刘昌摇头,“不够,远远不够。”
贺玄度道:“皇上不用再试探了。”
刘昌挑眉道:“哦,你以为吾在试探什么?”
贺玄度转动着轮椅,将手放在炭火旁,火红的亮光映照在略显惨白的脸上。
他道:“我听蓁蓁说,你曾在济阳看到过我杀人。”
刘昌尴尬一笑,“那啥,我不是故意要挑拨,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皇上当然不仅仅是挑拨,你是为了看我的反应。”贺玄度接着道:“一开始,皇上是怀疑,此次刺杀事件是丞相府的手笔,而我就是执行人吧。”
刘昌笑问:“何以见得?”
贺玄度:“皇上遇刺之时,我的侍从周松碰巧在场,而你拼命拉住蓁蓁,不就是想让刺客投鼠忌器吗?”
刘昌放下酒杯,笑道:“你就这么说出来,不怕吾真的怀疑你?”
贺玄度放在火上的手翻动一下,“皇上对我一直是有疑心的,可那夜却出现了个变数。有人先于禁军,将皇上从刺客手中救出。恰巧,那神秘人杀人的手法,同我一致。皇上眼下怀疑的是,我救了你。”
刘昌凑过身去,“那,是你吗?”
贺玄度将头转向窗外,淡声道:“皇上可知我为何会练就一身功夫,又为何会在济阳动手杀人?”
刘昌:“愿闻其详。”
贺玄度叹了一声,“为了保命,因为有人想杀我。”
刘昌微微蹙眉,“你是相府二公子,谁敢如此胆大包天?”
贺玄度垂下头去,缓缓道:“相府夫人,程氏。”
不但刘昌,连带着一旁的柳舜华,都如同雷击。
柳舜华从未听贺玄度提到过此事,眼皮狂跳,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
刘昌惊道:“那次在济阳跟踪你的,是相府夫人的人。”
贺玄度点头:“我在相府的境况,你应当知晓。传闻都是真的,我从不得父亲喜欢,在父亲心中,只有贺玄晖一个儿子。可无奈,祖母疼惜,事事替我出头,曾说过要将平生积攒的财富悉数交于我,程氏便怀恨在心,欲将我除之后快。”
刘昌自幼无母,幼年丧父,兄弟姐妹相争之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不是颜太傅护着,多少次他都差点遭了亲族的暗算。刘昌感同身受,贺玄度此话,早已信了七八分。
贺玄度余光一瞥,瞧见刘昌低眉沉思,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衣袖。
光洁的手臂之上,是一道长长的疤痕,蜈蚣爬行般蜿蜒而上,因时日久远,已结一层坚硬的痂皮,像是残败的落花,被人肆意揉捏过,无情丢弃在路边,毫无生机。
柳舜华心上一寒,像是被冰刀刺穿,紧紧捂住嘴巴。
刘昌愕然,许久才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氏的侄子,程嘉良。他烧伤我时,父亲就在场。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贺玄度淡然拂过衣袖,将伤处盖上,“我只是相府的一颗弃子而已,皇上这下总该信了吧?”
刘昌有些懵,他没想到,贺玄度会将自己隐藏的伤口扒出来,就这么毫无顾忌地亮在他眼前。
突然之间,他觉得,比起贺玄度,他还不算太惨。
他咋舌道:“贺玄度,你说你,怎么会这么惨?”
贺玄度瞟了他一眼,“皇上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刘昌嘴角笑意难掩,“人吧,总是难免会比较。方才你们当着我的面恩恩爱爱,我当然不开心了。如今看到你过得这么惨,的确舒畅不少。”
他歪头看向柳舜华,笑眯眯道:“看到没,你就算嫁进了相府,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着我怎么样?跟着我,没有恶婆婆,也没有烦人的小姑。”
贺玄度咬牙,他恨,怎么忘了刘昌是什么德行,白白给了他奚落自己的机会。
柳舜华扫了他一眼,“不劳皇上费心,成婚后,我们会回凉州。”
刘昌一愣,“你们要去凉州?”
贺玄度得意擡头,“蓁蓁一向不喜束缚,最爱恣意策马在草原上。怎么,皇上要同我们一起去凉州吗?”
刘昌眼神闪过一丝黯淡,再擡头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在长安这些时日,好容易有两个看顺眼的,你们偏又要去凉州,真是无趣得很啊。”
他端起酒杯,笑道:“来来来,喝酒,今夜咱们忘了那些烦心事,一醉方休。”
柳舜华原以为刘昌极擅饮酒,不想不过喝了一坛,他便已醉得东倒西歪。
喝醉的刘昌左手拉着贺玄度,右手紧紧扯着柳舜华的衣角,“你们说,咱们算是朋友吗?”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又朝刘昌望去。
刘昌阖上眼,嘟囔道:“看来,是不算。”
贺玄度道:“皇上,我们都是你的臣子。”
刘昌摇摇头,“不,皇上会换,今日是我,明日是他,换了人之后,你们便不再是我臣子了。可朋友不一样,不管我是谁,身份如何换,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柳舜华猛然擡眸,诧异地看着醉醺醺的刘昌。
“贺玄度,若是有那么一天,所有的刀剑都指向我,我希望,那里面,没有你。”
刘昌脸颊红得似乎要烧起来,睡眼惺忪,“毕竟,咱们一起吃过饭,不是吗?”
贺玄度轻笑一声,“这算什么理由?”
风卷着雪吹来,炭火明灭狂舞。
成川道:“皇上,二更了。外面落了雪,要早些回去了。”
刘昌连连摆手,“我不回去。那个大殿太冷了,我不想回去。”
成川无奈,上前哄着,“皇上,回去我让他们再加几盆炭火,保证暖烘烘的。明日便要回宫,皇上要好好歇息才是,不然颜太傅看到,怕是又要责骂了。”
一听到颜太傅,刘昌一下站得笔直,“对对对,颜太傅不喜我起得晚,我要回去睡觉,要睡觉。”成川点头,“对啊,皇上,我扶您回去。”
刘昌眼一瞥,抓住贺玄度的轮椅,“我还要坐这个,不然我不走。”
贺玄度气得火都要冒出来,成川拼命弯腰鞠躬,十分为难地看着他,“贺二公子,您看?”
柳舜华劝道:“你同一个醉酒的人置什么气,他若继续赖在这里,不知要熬到何时才能睡。你今日受了寒,要好好歇息才是。”
贺玄度瞥了刘昌一眼,想到他方才的话,无端生出一丝愧疚。
他叹了一口气,“明日一早,给我送回来。”
第二日,一行人收拾好行装,随着龙辇踏上回程之路。
车马出了上林苑,浩浩荡荡绵延几公里,雪地上游龙蜿蜒,车轮碾碎琼瑶,玉尘飞溅。
柳舜华回头望去,朱红的宫墙越来越远,暮色苍茫中只留一个模糊的轮廓。
天空又落了雪,积雪渐厚,道上的车辙很快被新雪掩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