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 细雨……(2/2)
张茂铁拳紧握,骨节发白。他深吸口气,语调沙哑,却故作淡定:“去吧,事成之后,我亲自接你回家。”
“阿妍,勿扰军心呀!”司马毗亦在她耳边低语。
裴妍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得深深看了眼张茂,随身后的司马毗而去。
守在门口的容秋和半夏见裴妍竟被司马毗带了出来,脸色一变,正要上去拦人,却见裴妍朝她们摇了摇头,吩咐道:“随我去东海王府。”
二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听令跟上。
除了裴妍,长沙王还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亦托付给东海王。
两辆马车很快备好。张茂站在茫茫冬雪里,目送裴妍一行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大道上积雪盈尺,两辆马车却行得飞快,一路发出咯吱脆响。
裴妍倾耳细听,除了后一辆马车里,两位王子的低声细语,竟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东海王府与皇城在两个方向,裴妍听不到长沙王府的情形。
马车内,司马毗好整以暇地脱掉狐裘,半扔半铺地盖到裴妍身上:“怎么,你家张将军不是身经百战?这点小阵仗就怕了?”
裴妍一把将狐裘扔回给他,冷冷道:“好意思说!怎么不见你去?”
“术业有专攻。我是文臣,又不是兵家子,凑什么热闹?”司马毗嗤道,“何况,没有我这个托孤之人,长沙王和你家那位,能安心进宫?”
裴妍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外,风雪更大了,翻飞的车帷外偶尔透进来一丝模糊的冬景。裴妍惶惑地望着车窗,心中空落落的。她不知道长沙王能否成功,不知道张茂能否平安,甚至不知道今日之后的洛阳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必忧心。”司马毗见状,“安慰”她道,“若果真事败,本王不介意带你回东海做个侧妃!”
“混账!”裴妍睚眦欲裂,杏花眸里泪意盈盈,将落未落,“你再辱他一句试试!”
司马毗张了张嘴,见她难过,到底不忍刺激她,无趣地转过头去。
不多时,马车猛地颠簸,裴妍控不住向后跌去,后脑勺险些撞上车壁。司马毗眼疾手快地伸手一垫,掌心恰好护住她的头。这个暧昧的姿势让裴妍浑身一僵。
她一把推开他,挣扎着坐直身子。
司马毗亦赶紧收回手,掌心处暖融融的,方才肌肤相碰时的触感犹自停留。他低头摩挲着手心,眼里晦暗不明。
若非大事为重,他真想做把暗局——没了张茂那厮,阿妍,是不是就能看到他了?
马车麟麟,裴妍别过脸去,稍稍撩开车帷一角,往外望去。只见马车已驶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两侧高墙投下浓重的阴影。这不是去东海王府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鉴于司马毗的前科,裴妍一瞬警觉起来,语声也有些慌乱。
司马毗却犹自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她。
“再不告诉我,我就……”她忽而怔住,她就怎样?喊人么?跳车么?前者不能,后者不敢——她只带了容秋与半夏两个人,如何敌得过他的一众府兵?何况,多事之秋,她们鱼服微行,焉能惹出大动静?若是因她之故,令长沙王和张茂分心,岂非百死难赎?
她咬牙看向司马毗,见他亦睁开了单薄的凤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还轻蔑地瞟了眼车门,意思显而易见——你倒是跳哇!
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她有几分胆子几分气魄,他不知道?
裴妍气闷,亦闭上眸子,不再理他。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侧门前停下。司马毗率先下车,伸手要扶裴妍。
她视而不见,自己跳了下来,却在落地时踩到冰面,一个趔趄。司马毗的手臂如铁钳般箍住了她的腰,却只是一瞬,待她站稳便松开了手。
“仔细些!”他示意她跟着往里走,“别丢了!”
裴妍无奈,紧随他穿过几重院落,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住——这里分明是个戒备森严的堡垒!门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侍卫身着轻甲,腰佩寒刀,与寻常府兵截然不同。
这座宅院外头瞧着不大,内里却挺深。
“这是哪儿?”她忍不住再次问。
不想这次他却答得痛快。“自也是东海王府,之一。”
裴妍了然,原来是狡兔三窟。
“两位王子呢?”
“他们去了另一处。”
裴妍点头,倒是稳妥。
“阿妍!”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激动地唤道,“姑姑!”
裴妃赶上前抱住她,上下看了看,点头道:“没事,来了就好!”
“阿母,”司马毗看了裴妍一眼,对裴妃道,“儿子还有事要忙。阿妍,就托付给您了!”
“你自去就是!”裴妃点头,拉着裴妍的手往内室里走。
屋子不大,陈设简洁,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吃穿用度,应有皆有。
“我们在哪里?姑姑一早就过来了?”不怪裴妍奇怪,她幼时来往东海王府多年,从未到过这儿。
“比你早来一个时辰罢了。这永和里的宅子我也是头一次来,之前亦不知晓还有此处!”她摇头,忽而责备起司马毗和裴妍来,“你们要动齐王?那么大的事,竟都瞒着我!”
裴妍低头认错。“我以为司马毗跟您商量过的。大概他也是怕您担心。”
“所以事到临头,把我抓来护着,我就不担心了?”裴妃点了点她,“儿子不贴心也就算了。没想从小看到大的侄女也是个白眼狼!”
裴妍为难地陪笑。她转头看了看,问道:“就您来了么?世子妃和陆氏呢?”
裴妃道:“她们早前亦被送走,只不与我们一处,也不知被阿毗安顿在哪儿。”
呵!司马毗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外宅!
裴妍忽而觉得,她回去后也该学学司马毗才对。不然真遇上事儿,被人一锅端了咋办?
裴妃对外面的事知道得不多,只晨起赶路时听司马毗大略讲了几句。如今裴妍既在身边,便向她打听来龙去脉。
裴妍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待提到张茂已随长沙王入宫后,二人皆沉默下来。
这场仗来得匆忙,胜败如何,谁也说不好!
雪落无声,月上柳梢,大半日过去了,除去晚间来送哺食的婢子,还有执勤的岗哨巡视时发出的动静外,到处静悄悄的,更惹人心慌。
司马毗一如他自己所言,确实很忙,自从把她们引进门后,便再没出现过。
姑侄俩手握着手,相对无言,只好一边竖着耳朵等外间的消息,一边默默地为家人祷告。
她们被至亲保护在此,任外间如何风云激荡,在这座狭小却固若金汤的屋子里,只有更漏沉稳而平缓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