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难做数,死生无望怎堪凭 世事……(2/2)
“春夏之交,最易风寒。这几日,你到顾和缓那替我抓些辛温解表的药来!”
她这是,一家也不去了?
容秋迟疑道:“其他人便罢了,会不会得罪成都王与河间王?”
裴妍轻笑摇头:“我本就是待嫁之身,如今病了,调理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管闲事?”
始平公主听说后,干脆也跟着一起犯了病。姑嫂俩关起门来,躲了半个月清净。
裴妍缩在府里,等闲人够不着。于是已近京郊的长房一行便成了有心人结交的对象。
月底,小郭氏一行甫一到西郊驿馆,就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富态妇人言笑晏晏地候在门口,上前七分笑,口口声声唤她“亲家”。
小郭氏不明所以,眉头微蹙,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略寒暄后,才知这位崔氏是二房长媳崔华堂的远房堂姑,丈夫是邺城令卢志,与她家勉强算是姻亲。
“今日我原是陪我家王妃来西郊隆恩寺礼佛,路上偶然身子不适。王妃体恤,容我在驿馆休整,不想偶遇亲家回京。我家王妃早年便慕夫人贞德,一直缘悭一面。夫人若不嫌弃,一会王妃礼佛回来,正可与我们同行。既可了了我家王妃夙愿,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崔氏言笑晏晏。
小郭氏虽不敏,也知无事献殷勤,不是好事。何况她家与成都王素无交情,故而婉拒道:“不瞒亲家阿姊,我身子骨不好,赶了一天的路,实不能再挪动,少不得要在驿馆歇上两日。”
崔氏脸上一僵,这里离京城也就十几里路,坐马车不过两个时辰的事:“要……休整两日?”
小郭氏倒不似诓她,当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喉里还发出一阵咕隆隆的滚响,似有浓痰经久不化。
崔氏吓得浑身一缩,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偏了偏——久闻这位郭大夫人身子不好,该不会是痨病吧?不会过人吧?
眼见事不能成,她不敢耽搁,便以王妃身边需人侍奉为由,急急告辞了。
小郭氏望着窗外越走越远地身影,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赶紧命定春煮壶热茶来——刚才假意咳嗽,把喉管折腾得不轻!
她写了封信,叫来裴憬,命他:“我这里不需伺候。你速速回府送信,务必亲手交与元娘!”
裴憬正归心似箭,闻之当即乐开了花——他也想早点见到阿妹和阿茂哇!
这日傍晚,裴妍正窝在书房里看书,忽而听到外面容秋轻快的声音:“元娘,快看谁来了?”
裴妍擡头,就见窗外红霞满天,一个微微发福的郎君立于海棠树下憨笑,暮春的暖风撩起他黛色的袍角,不是哥哥裴憬是谁?
“阿兄!”裴妍只觉眼眶一热,连忙转出门去,扑到哥哥面前,“你回来啦!”
“对,我们都回来了!”裴憬亦上前拽住妹妹的手,上下打量,见妹妹气色不错,点头道:“阿妍长高了,也胖了些!”
高了么?裴妍没觉得。至于胖么,她脸上微红,这一年里,前胸这块确实长大不少……
“可见阿茂那混小子没有亏待你!”裴憬笑道。
裴妍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没功夫与他混闹,伸头看看后面,急切地问:“阿母和阿嫂呢?”
“母亲舟车劳顿,在西郊驿馆休养,约摸明日成行。至于你阿嫂,”裴憬有些不好意思,“她又有身孕了。母亲怕她坐胎不稳,留她在闻喜养胎。”
原来如此。可是,她狐疑地看向兄长,哥哥怎么放着阿母不管,先回家了?
就见裴憬从袖囊里掏出一封帛书:“母亲让我交给你,看她的样子还挺急的。”
裴妍脸色一凛,急忙将信打开,读完哭笑不得。成都王妃见自己的路子走不了,又去打阿母的主意。这帮人真是,防不胜防啊!
裴憬不知底理,想去刺史府寻张茂。
裴妍拦住他:“近日朝中事多。淮陵王点了他与三哥入朝咨情。你且在家里歇一歇,过会放衙就能见到他了。”
又打发他去沐浴更衣,自己则去对门的公主府寻始平,商量着朝她借些府兵,明日一早就去接母亲。
忙完回来时,裴憬已然收拾妥当,等在她的院子里。一年不见,他微微有些发福,脸上因这段时日赶路暴晒,有些泛红蜕皮。
裴妍赶紧拉着他进屋,取来玉肌膏,如儿时那样与他敷脸,一边问起家中其他人的近况。
裴憬红着脸任她施为,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一年家里的大事:
刚回老家时,族里有白眼狼想来为难,被族长裴邵压了下来。
裴邵来京城的这段日子,族中事务暂交二郎裴崇打理。
裴妡除服后,太原王氏家主亲来议亲,日子定在仲秋。婶婶和崇弟怕京城是非多,决定在闻喜发嫁……
张茂来找裴妍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佳人素手芊芊,给面红耳赤的郎君抹着脂膏。
裴妍只觉周遭气氛忽而一窒,犹疑间,听到身边兄长轻快地叫唤:“阿茂!你下衙啦!”
她随声望去,张茂立在廊下,逆着光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听他浅笑一声:“听说你回京了,我能不来?”
裴憬起身上前,如儿时那般,一拍张茂的肩头:“你小子,把我妹妹照顾得不错!”
张茂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目光却仍锁在裴妍身上:“应该的。”
三人寒暄几句。裴妍敏锐地察觉到张茂情绪不对,便寻了由头支开裴憬:“阿兄先去花厅吧,我洗了手就走。”
裴憬欲拉着张茂一道。张茂却道:“阿兄先去,容我与阿妍讲两句体己话。”
到底是过来人,裴憬了然一笑,识趣地走开了。
“你怎么了?”裴妍见他沉着脸,径自绕到妆台后面,沉声把玩着那瓶用了大半的玉脂膏。
“我之前为了赶回来救你,跑死了八匹马。”他闷闷地道,声气里透着一丝委屈。
裴妍心里一软,是了,这事他说起过,她知道的,也很感激。可跟目下有什么关系?
“我那时脸上晒得比阿憬还黑,蜕皮也比他多。”他紧紧握着那瓶白玉罐子,指节泛白,“也没见你这样心疼我……”
裴妍扶额,这也能醋上?他可真是越发出息了!
第二日一早,裴妍便和兄长裴憬,带着容秋、半夏还有半数武婢,并十来个公主府的兵士,浩浩荡荡地去城外接母亲。
不是故意摆谱,实在是近日时局动荡,赵王虽倒,散兵游勇还在,哪是一时能散掉的?
小郭氏见到门外乌泱泱这么多人来,先是吓了一跳,待见到当头之人,便是朝思暮想、差点以为丢了命的女儿,自又是一番哭诉别情。
裴妍还请了顾和缓来,不过把脉之后,大夫说并无大碍。
小郭氏略带狡黠地道:“早说了没事,都是装给那崔氏看的。你阿兄兜不住事,才没与他细说。”自从得知女儿平安无事后,她日日吃得好睡得香,身体也一天好似一天。
裴憬羞赧地摸摸后脑勺,不敢说话。
裴妍这才放下心来。母女俩回程时有说有笑,默契地不提那段被掳地过往。
“还好当初与你打的那些大件都留在了京里,不然就一个多月光景,如何来得及置办这些。”
小郭氏此行专为女儿的婚事而来。张茂是凉州押在朝廷的质子,等闲不能离京。不然,她也想像二房那样,直接在老家完婚,好避开那些弯弯绕绕。不过在京里也有好处,就是当初打起来的那些家什嫁妆都是现成的,不用匆忙置办了。
“回京后,阿母接着称病吧。待我成亲后,您再出来走动。”裴妍想了想,叮咛道:“尤其要防着成都王与河间王的家眷。这两位一个深藏不露,一个泼辣愚蠢,都不是好相与的。”
小郭氏点头:“我本就是深居简出的孀妇,自有一堆话能搪塞她们。”
快进城门时,马车忽而一停,裴妍蹙眉,就听外面裴憬道:“是三弟和阿茂来啦。”
裴妍撩开车帷,赫然见裴该与张茂正牵着高头大马等在城门边。原来二人一早先去衙署点了卯,与淮陵王告假后,便亲自来城门口接人。
二人上来恭谦地给小郭氏请安。两个郎君一个风流俊致,一个玉山威仪,均是人中龙凤。
小郭氏看着帘外的侄子和准女婿,以及护在自己身边的一双儿女,心口一暖,多日的舟车劳顿霎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