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身为母亲,偏爱长子。(1/2)
第66章身为母亲,偏爱长子。
隅中,一驾车从上东门进入洛阳。
行过庶民所居的洛南后,从右掖门通往太微城。
最终再右转,行进数里后,驶进观象门,真正来到上阳宫。
继续驱车,停在观风门。
车马不得再前进半步。
褚清思拂开帷裳,望了眼前方。
随即踩在车辕,弯腰从车内下来,云纹翘头履履在地上的顷刻,一袭曳长的蓝色交窬破裙也随其动作自高处垂落在地。
修其身形。
而立鸟纹的间色腰裙束在胸前,又显出宽博之感。
几名穿着具有明显胡人特色的窄袖宽大锦袍、梳双椎髻的宫人原本沿着甬道在往宫城内行走,听声回头一看,迅速侧身,往身后低头退避。
待女子双足皆已履地,她们才开口:“褚才人。”
褚清思看向斜前方,靠甬道墙壁的地方侧身站立着宫人,视线而后又落在几人双手所抱的众多竹简、帛书,出声询问:“皆是公文?”
宫人点了点头,始终垂头答道:“这些都是需要处置的天下各州、洛阳及长安的文书,圣人鸡鸣命左卫驱车,由我们去太初宫的集仙殿所拿来的。”
闻言,褚清思的眼中渐渐浮出笑意,萦绕眉间数日的忧心也终于得以舒展。
在女皇有疾以后,居住上阳宫已将近有一月,政事数日不再处置,也果真命太子、褒王武陵仪及她自己在亲自所扶持起来的宰相等人一同暂时管理。
她归来将近十余日。
虽然在当日就来到上阳宫,得以谒见女皇。
但妇人的精神确实已经不比自己离开洛阳之前,彷佛心中的那口傲气及统御四海的霸气都因这次有疾而懈怠。
一旦放下,就再难提起。
人也开始有衰老之态。
不过庆幸的是身体并未有大病,安心休养即可。
如今可以开始治政,便是最好的征兆。
*
褚清思轻呼出一口气,履地前行。
宫人也乘势分成两列跟随。
然身后的甬道又忽传来车轮快速碾地的声音。
同时伴随着极其响亮的一声“褚才人”。
褚清思停下,转身去看。
宫人随即止步,各自向左右退避。
或许是过于急切,望见车马不能过宫室大门,车驾还一直在行进,待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甬道中央。
驭夫则迅速勒马停稳,跳下车侍立在旁。
少焉,就有老翁从车中匆匆出来,连驭夫伸来扶持自己的手也视而不见,径直从车辕□□,几近跌地。
一切都看起来是如此的迫切。
褚清思下意思蹙起眉。
老翁用手快速撑地爬起,拂了下圆领袍,又立即朝着前方疾行,似乎惟恐女子离开:“褚才人。”
等人奔走至身前,褚清思缓缓擡臂,与其行礼:“萧太常卿。”
已五十岁的萧集与玉阳公主的驸马萧风乃是从兄弟,他们先祖是魏晋时的太子,其从兄萧风尚玉阳公主,而他也聘开国公崔嘉的小女为妻。
兄弟两人的感情始终都很真挚,在从兄萧风患病时,还曾泪染衣襟,躬身在病榻侍疾,得知玉阳公主仍与那名少年出游在外后,与其至交说了几句怨怼之言。
但也因此被人进谏给天子。
天子怒,命令玉阳公主迅速归返长安,并以妻
子的身份照顾丈夫病愈。
随后不知为何,身体已几近痊愈的萧风于数日之后就突然病笃离世。
次年,其身旁的少年也成为公主官邸的家令。
萧集则始终都深信是被玉阳公主及那个家令所谋害,自从兄离世,他也与其交恶。
在女皇及李氏大宗之间,萧集也从来都未有过明显的表态,恍若自己身处何人所执掌的国都,便为谁的臣,但求无灾无祸,能护佑家人无恙。
至于帝王是谁,那是武氏、李氏理应去争夺的事情。
因其品秩高与自己,且又为尊长,褚清思行礼后,语气依然带着尊敬:“女皇身体尚还在休养之中,目前不能见萧太常卿。”
已经暮年的萧集大口喘着以求快速平复呼吸,待终于不再急喘且能够清楚言谈时,解释道:“萧某不是来见圣人的,今日来是有事要与褚才人商量。”
褚清思闻声的顷刻,余光不露辞色的往左右瞥去。
宫人立即远离此地。
直至宫人走出数步之远,萧集才放心言道:“七月辛酉日,内子与崔夫人一同去白马寺礼佛,楚王妃也同行,期间楚王妃屡次对圣人出言不逊,议论宫闱之中的事情。”
褚清思轻垂下长睫。
楚王妃崔盛儿也是开国公崔嘉的子孙,乃萧集妻的外生女,曾是女皇亲自为第二子所选的妻。
而太子妃裴姿容,是高宗所选。
女皇心中不喜,所以其余亲子的妻子才会躬身而为。
褚清思擡眼,莞尔道:“那萧太常卿理应去与圣人言明。”
萧集更加诚恳地拱手:“她们议论时,内子也在,若萧某亲自上报,恐有要为内子开脱之嫌,何况如今萧某也难以见到圣人,只冀望褚才人能够在圣人面前稍美言一二便已大幸。”
其妻是否也参与其中,很难去判断。
毕竟三人行,岂会真的有一人能够独身其外。
但萧集此举,无论如何也能够将妻子及萧家从中摘出。
褚清思微笑着浅浅颔了个首:“我会如实向圣人言明萧太常卿对圣人及大周的热忱之心。”
得到如此允诺,萧集也终于安心,回头见车驾依旧还停留在远处,惊惶地迅速告别,奔向车。
然后又兵荒马乱的上车。
褚清思站在原地,有所思的看着那驾车掉头,快速离开甬道,驶向宫门。
她刚转身,又顿足。
一人迎面走来,拱手笑道:“褚才人今日又是才来?”
褚清思笑却不言,转而询问:“崔中郎将为何如今就要离开。”
崔如仪穿着绯色圆领袍,并无女气,也非女相,容貌更近君子如玉:“女皇想看崔某舞剑,所以崔某需要归家去拿剑。”
随后,又看了眼甬道:“不知褚才人与太常卿在阙门能因何事居然相谈如此愉快。”
褚清思简单应对:“萧太常卿有政事要上报圣人,但圣人身体尚未痊愈,所以我让他先离开了。”
她与崔如仪算不上是推心之交,因彼此皆为女皇身边的人,于某些事情的利益上,必然会有所相悖。
但也不算是仇视,毕竟一同在女皇面前总能见到。
至少目前是还能够和平相处的。
互相致意以后。
褚清思径直迈步与其擦肩而过。
崔如仪也仰首阔步朝甬道另一头。
*
曜日之下,又有大风起。
因洛水、涧水的贯穿,风不断,故而即使当下仍还是炎夏七月,绿茵成林的上阳宫依旧清凉。
褚清思走过连接的甬道,进入仙居殿,双手自然垂落身前,只是微微低了个头:“圣人。”
而公文则早已放至案上。
妇人半躺在卧榻,因被疾病困扰已久,精神仍看着疲倦,她望向不远处早已命人摆置好的几案、坐席,但语气已经变得轻扬:“吾病了一月,政事已脱手太久,再如此下去,恐怕都要不知道天下,所以由你在此代吾阅看,将重要的事情告知吾,吾告诉你如何处置。”
她笑叹:“何况如今观音已经归来,吾必然不能再有所懈怠。”
比起把权力交给那些时常都在觊觎的亲子、犹子,她自然更放心眼前的这个再如何也不能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风浪、且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人。
“若是无关紧要的...”
褚清思轻笑屈足在几案前跪坐,说出妇人曾经所教导自己的:“儿会直接忽视。”
武氏赞赏点头,未几又皱起宽眉:“观音去了何处。”
褚清思微低眼,看着的肩臂所搭的披帛:“儿今日去了白马寺为圣人祈疾,可是在寺中所沾染的梵香使圣人不适?”
妇人愣了楞,然后笑起来:“所以这几日以来你都是隅时前后到,也是去了白马寺?”
褚清思无言默认。
注视女子良久,妇人眼中似乎隐隐有泪,然转瞬又不见,神态仍旧如常,最终只是喟叹着赞许:“有心了。”
褚清思唇畔微弯:“观音只希望圣人病愈。”
然后,她拿起一卷竹简打开,同时随意漫说道:“儿从白马寺回来时,在观风门与太常卿萧集偶遇。”
女皇认真去想这个人:“萧集..?”
褚清思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擡头直视妇人:“听闻是崔夫人与楚王妃出游时,楚王妃一时心急气盛,说了几句...”
女皇像是知道此人的性情,不屑一笑:“她又说了什么大逆之言。”
褚清思握了握竹简,迟疑几瞬:“楚王妃言及..太子身弱,原本高宗心中的储君是楚王,但因为圣人的原因,所以最后楚王才失去储君的地位,于是怨恨圣人身为母亲、身为皇后,却一味偏爱长子,无视国家社稷,无视天下百姓,让一位随时都可能..”
她稍停顿,愈益密切的观察着这位女皇的神情:“薨逝的人来执掌天下的未来。”
妇人变得沉默,情绪也并未曾外露。
与之前的盛怒形成巨大的差异,彷佛就是在证明楚王妃所言一切皆为真实。
在妇人不言的同时,褚清思也自知此事已被崔如仪及那几个宫人所看见,必然难以隐瞒,与其等她们不知何时来告密,当下坦白反而更能得到妇人的悦目,遂直接将在观风门的谈话当作一件笑闻与其戏言:“因其妻崔娘子当时也在,萧太常卿深觉愧对圣人,所以不敢来见圣人,让我代为上报圣人,并冀望能够得到圣人的宽恕。”
女皇果然抚掌大笑:“他既然将此事如实告之,其罪自然赦免。”
很快便又恢复到那个掌握生杀予夺的帝王:“传吾命令,楚王妃不敬舅姑,不敬长兄,责其去掖庭宫思过,何时能够反省自身,何时再离开归家,若无吾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视看。”
侍立的宫人叉手禀命。
褚清思也继续低头阅竹简,然后扔在坐席一旁,再重复这些动作。
听着耳畔竹简的清脆声,女皇突然笑问:“听闻观音在伊州时,身边也终于是有了人。”
垂头阅看文书的褚清思怔了怔,在看到妇人无论如何也难以隐匿的笑意时,顷刻明白是跟随自己去庭州的那两名宫人向女皇告密的。
在伊州牧马场,李闻道几乎每夜都会来自己居室,即使她不命任何人随侍,但太过频繁,自然也难以隐匿其事。
不过对此,她并不惶恐。
若是真的畏惧,自己那十日在伊州也就不会那般纵容随性。
毕竟这件事在女皇眼中,甚至都并不足以称之“事”。
天下、权力以及能够长久的统御海内,才是女皇会真正在意的。
所以,即使她侧身高举手臂,面朝女皇低头请罪,但仍是谈笑自若,不疾不徐:“那时观音未能约束自己的举止,请圣人处罚。”
妇人付之一笑,言语间都像是在对待一个初尝人事的女儿:“你既尚未成昏,又已二十余岁,身边有人也是人之大道,那人可有一同带回洛阳?若观音真的喜欢,吾赐封他一个朝散大夫,以后也能名正言顺留在身边。”
褚清思摇头:“不过露水之恩,而且观音如今只想圣人身体康健。”
笑意还未消散,女皇忽缓慢转头,眼神凌厉的看向南面。
褚清思也随之注视。
殿外隐约有交谈声,但其实更像是在询问寺人。
“五郎近几日可有来候问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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