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而鲜血,溅在男子的眼上。……(1/2)
第55章而鲜血,溅在男子的眼上。……
夏五月辛末日。
褚清思乘车去往龙门。
在龙门山上有女皇敕令建成的一座佛寺,它是与对面自己所造的大佛在同时间所营建的。
与太初宫的那座武氏宗庙一样,皆是由专擅工事的宇文罗亲自监造。
但她今日来,是为了一个男人。
这个人昔年承宠于女皇,得以从司卫少卿累迁为春官侍郎、归德中郎将,时常被女皇召见进入上阳宫,后又因使女皇感到舒心适意,而继续累迁为秘书监。
但这几年以来,朝中也有人开始为女皇推举仪表长丽俊好的男子,其中就以武氏子弟为首。
比如三月的崔如仪,如今已是左千牛卫中郎将。
权柄远比秘书监要大。
失宠所带来的失落是巨大的,所以为了引起女皇的注意,也为了再次复宠,他便开始肆意妄为,先是居家不出,不参加大朝会。
随即又有他要受戒为僧的消息传出。
女皇曾数次遣宫人去其家中训示,虽有所收敛,终于开始认真处理政事。
但如今看来,似乎仍是无用。
因为就在前几日,他居然以烈火将这座佛寺的东大殿给烧毁了,还宣称要将第五尊佛的秘密告知于天下。
所以女皇才会命她躬身前来处置。
褚清思在伊水边下车,遥望佛寺。
在漫山的绿茵之中,缺了一块。
那里被黑色所代替。
伫立不久,前去佛寺询问状况的宫人回到伊水畔,叉手道:“褚才人,杨秘书监跑去了白马寺。”
褚清思闻言转身,弯腰登车。
当车驾再次停下的时候,已在壮丽的佛寺外。
她戴上帷帽,擡脚径直往大佛殿走。
然后闻声朝一宫室内望去。
太子妃裴姿容也来了白马寺,她双手高举手中香火:“吾儿患疾,久医不愈,望能蒙佛恩力,福德具足,其患得损。弟子裴姿容与李询一心祈求。”
父母的爱子之心。
褚清思于心中慨叹过后,继续前行。
秘书监杨盂已经跪在大佛前:“请求大德为我传戒。”
见况,褚清思先支迦沙摩开口:“圣人说头发刮去还会再生,今日之举不过是徒劳,因此大德也不必为杨秘书监刮发传戒,而佛寺既然已遭烧毁,那杨秘书监便与宫庙同焚,一同成为伊水河畔那尊大佛面前的香火,如此也算是我大周的盛事。”
“很快便会有金吾卫前来,带杨秘书监去龙门。”
杨盂惊惧擡头,之前所预备的溢美之词与表内心的拳拳之言皆被瞬间遗忘。
女子伫立殿外,帷帽未摘,白纱垂至肩颈,被夏风徐徐拂动,其眉眼也若隐若现,难辨神情,语气亦是难辨情绪。
且今日若依旧是宫人前来,他一定有把握可以让女皇再次看到自己,再次宠爱自己,可身为女皇秘书令的褚才人也亲自到此,那就证明女皇要杀他之心坚若磐石。
女子所代表的是女皇不容他人再无视的帝王威势。
这不再是以前的小惩而大诫。
他,被拼弃了。
当杨盂反应过来,殿外空空荡荡。
“褚才人!”
“褚才人!”
褚清思已经跪坐在车中,朝帷裳外看去,似对此有所疑惑:“杨秘书监,难道是我还未说清吗?”
有一瞬,杨盂以为车中所坐是女皇。
但女子更多的是平静,言语及语气都好像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所言不清,冀望能得到他的答复。
可她也没有再等回答。
刚言毕,驭夫便扯动将前方两匹马连接在一起的缰绳,驱使车驾前行。
随侍的几名宫人也登上从车。
此人的先祖曾为先王之臣,家中累世显贵,但因是家中幼子,宠爱殊绝,终其一生都无疾无祸,仕宦又得到女皇的宠嬖。
一年之内就累迁数阶。
衣服也从青、绿至绯色。
以为所有的宠爱都是永不休止的。
*
尉迟湛率领着金吾卫奔往龙门。
在途径洛水时,看到有车驾从前方驶来。
他与身后的中郎将说了几句,便迅速骑马向前追逐:“褚才人。”
风中有异声,褚清思命驭夫停下后,好奇拂开帷裳。
见到是尉迟湛,她微微一笑:“尉迟大将军。”
尉迟湛却是翻身下马,朝车驾拱手:“多谢褚才人为我美言。”
张敛因告密有功,迁为尚书左丞,佐尚书令。
而高游谨的左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最终却是由他来担任。
他们去年回到洛阳不久,自己便成为右骁卫中郎将。
一年未到,又再次升迁。
虽然难以与女皇身边那些宠臣相比,但在其余朝臣眼中,自己的地位也已是今非昔比。
褚清思望着洛水河畔的青青草,昔年的荆木已经生长的无比茁壮,再也不能随意就被野兽所采食,而那酸果一簇一簇的。
不知是否依旧酸口。
望久,眼睛开始发涩,她缓缓垂下那层散开的睫羽:“那日与女皇谈笑,我只是偶然提及昔日在河西地区遭遇寇贼的时候,我几近遇险,是尉迟大将军率那些武士维护了我,也维护了大周在西域的赫赫威严,女皇闻后称赞尉迟大将军勇猛果敢。”
尉迟湛双手仍还高举身前,笑叹:“才略深茂之人,天下何其多,但能被圣人所知道的却屈指可数,所谓‘臣闻骐骥长鸣,则伯乐照其能;卢狗悲号,则韩国知其才[1]’。”
因为他知道,车内之人是女皇近身的人,不同于宫人,其身份之复杂,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也很有分量。
褚清思莞尔擡眼,其笑含有淡淡的欣慰,眸中还流出几分敬佩。
她提醒道:“杨盂在白马寺。”
尉迟湛点头禀命,随后以其为首的十余金吾卫都开始疾驰往前,与女子的车驾交错而行。
褚清思则靠向身后凭几,有所思地揉着帷帽的白纱。
杨盂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才能的士族郎君,清晨还是被众人所谄谀的秘书监,黄昏就已经要与宫庙一同化为香火。
这大概就是权势的风险。
而自己现在的地位也是因女皇的偏爱所得,她的政治根基与那些朝庭之臣相较,何其薄弱。
褚清思仰头,释怀一笑。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2]。
她应小心谨慎,并广结善缘。
今日尉迟湛的感激,或许在将来就会是她之保障。
*
车驾驶入右掖门,停在长乐门。
褚清思下车,自甬道入于深宫。
而刚走进仙居殿。
女皇就已在注视着她。
褚清思瞬间就知其意,轻轻朝妇人颔了个首,随后无意提起在白马寺所遇之事:“我此行还遇见裴夫人随从在太子妃身...”
言尚未尽,女皇警觉问道:“哪个裴家?”
褚清思不知妇人何意,只能谨慎回答:“上官晦之妻。”
她离开白马寺的时候,望见太子妃已从宫室出来,与裴夫人一同跪坐于甬道之下,谈笑佛法。
女皇神色微顿,然后笑道:“太子妃为何突然要去白马寺。”
褚清思想起所闻,眸色涌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意:“太子妃是去为幽王祈疾,自春三月以来,幽王身体患疾,医治数日皆无果,听闻太子与太子妃皆为此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听到祈疾,女皇像是想起什么往事,眼中思绪开始往下沉,变得柔和。
妇人深深一叹:“幽王此疾,确实有所异常,昔年太子妃刚产下他时,高宗就曾忧惧这孩子也会像他阿爷那般身弱,虽产下三月仍还是哭声宏亮,从未有过疾病,但直至无恙长到三岁,高宗才终于安心。”
褚清思知道,女皇是想到了太子,想到自己也曾为长子的身体在长安的大慈恩寺跪求神佛。
她低头见几案上所堆竹简,屈膝跪坐在旁,为妇人整理着众多文书:“太子如今身体康健,圣人不必自忧。”
母亲的柔软之心一起就永无止境,女皇遂命令宫人:“遣人去东宫,吾怜太子妃爱子,允其暂居玄武城,直至幽王痊愈。”
从三年前起,李询与裴姿容就已经住入位于太初宫东面的庞大宫室,但他们的长子幽王仍居住在玄武城。
虽然表面所用理由是幽王已经渐大,不宜再与父母同居,需要有自己的宫室,但大多人都明白女皇此举是在预防太子一家。
褚清思展开一卷竹简,待宫人离开才请问女皇:“鸾台侍郎四月乘车,至今五月还未归,已经十余日,有人上书询问是否有异变,或可思虑调兵前去安西、河西查看情况。”
女皇笑言:“拂之有事需处置,你先起草一份擢曹度为鄯州刺史的诏令。”
褚清思愕然,一州刺史的升迁是国之大事,尤其是与外域相接的河西地区。
这就意味着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那里发生大事。
而许久都未等到妇人对鄯州刺史的调度。
褚清思很快就明白男子还留在河西。
她将竹简放在坐席一旁,内心在思虑其中原因的同时,伏案起草要发往鄯州的文书。
*
四月已经是炎夏。
可在河西之地,一旦入夜,依旧还有朔风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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