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安慰 尽早让敏敏恢复姑娘家身份……（2/2）
深夜乌云骤起，大雨滂沱。
沈明语在隔壁间歇息了片刻，忽地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接着，耳畔响起一声痛呼，“老祖宗——！”
沈明语心头猛跳，全身血液逆行而上，一下睁开眼，疾步往外奔去。
刚到门口，就见萧成钧微微低头，从里面快步而出，大约是来接她的。
他双目布满血丝，张开双臂，将沈明语紧紧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敏敏……祖母走了。”
他收紧了臂，安抚般抱了抱她，而后松开了手。
沈明语只觉得天旋地转，压在心底的诸般情绪涌上心头，立刻朝里面奔去。
萧成钧跟在她身后，随即入内。
里面已是乌泱泱挤满了人，大房二房的所有人都围拥在榻前。
每个人脸上尽显哀色，孩子们互相抱着哭成了一团，长辈们低垂着头，忍不住擡手揉着眼。
哭泣声时高时低，起起伏伏，一片嘈杂纷乱。
可沈明语却恍若未觉，踏进屋内的一瞬间，耳畔好似骤然静了下来。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前全是模糊的影子，幢幢人影之后，是一张窄小幽深的榻。
沈明语踉踉跄跄往前走，伏身扑在榻前，用力握住老夫人的手。
“祖母，祖母——您睁眼看看我，看看敏敏——”
她一声声地唤，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好似这样就能唤醒老太太。
不知为何，本已闭眼的老夫人突然慢慢睁开眼，渐渐偏头望过来，眸光有一瞬的通透。
她目光慢慢转向众人，仿佛是在找人，终于在看见萧成钧的时候，眨了眨眼。
萧成钧到了榻前，跪在沈明语身侧。
他紧紧揽住沈明语肩头，将她整个人半圈在怀里，而后伸手握住沈明语的手，一同覆盖在老夫人手上。
老夫人唇边有了一丝笑意。
她目光环顾众人，依次扫过，最后又落回到眼前的两个孩子身上，定定望了片刻，最终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回，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沈明语手心里枯瘦的手慢慢变得冷硬。
她整个人发僵，一动不动地倚靠着萧成钧，无声潸然泪下。
萧成钧凝望着榻上安详去世的老太太，双目赤红，隔了半晌，也不曾眨眼，宛若数九寒天的一尊冰塑。
————
魏国公府老夫人的葬礼办得隆重。
萧大爷、萧二爷、萧成钧向礼部报了丁忧，各家高门大户都派人上门吊唁，宫里赐了东西下来，太子亲自登门转达圣上哀思。
沈明语虽已经认亲，但到底是萧家养子，又颇得老夫人疼爱，故而也披麻戴孝，身列孙辈之中。
李瑛赶到公府时，便见那许久不见的单薄人影，跪伏在地，认真稽首叩安。
这几个月，沈明语本就历经几场大事，神色憔悴，几日守灵哭灵下来，更是心力交瘁。
待再次跪拜谢恩起身时，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微微一晃。
李瑛忙上前，正要一把扶住她，却见她前面的萧成钧突然转过身来，眼疾手快托住了沈明语的胳膊。
“敏敏，你先去歇息会儿？你守了好几日了。”萧成钧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我叫人送你下去。”
沈明语摇头，“无妨，只是跪久了，有些头晕。”
萧成钧却没依着她，叫半夏连翘上来，扶着沈明语下去了。
沈明语才转头到得月门前，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来。
外头雨势不小，那人撑着柄玉骨绸面伞，长靴踩过污水，匆匆到了她身前。
“沈卿，近来你辛苦了，孤……”
李瑛说着，唇角微压了下，舒了口气才道：“孤才从直隶巡查回来，原想等和父皇禀报过后，就让你升迁实职，或是来东宫，不成想魏国公府出了此等大事……”
他身上的月白团龙纹衣袍沾染了泥泞，温润眉眼上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一双眸子怔怔地望着她。
“沈卿素来身子弱，也要照顾好自己。”
仍像去年那样，李瑛看她的眼神一贯温柔又和蔼，极其平易近人。
但终究是许久未见了，莫名生出些不适来。
沈明语低垂下眼睛，轻声道：“臣没事，殿下别担心。”
李瑛点了点头，“孤政事繁忙，脱不得身，故而上回没能去沈府亲自探望你。孤听闻，前些日子老七欺负了你，你放心，孤定要给你讨个公平回来。”
唉，这可如何说呢。
溺水之人亟需浮木时，岸上的看客袖手旁观，等人上了岸，再砍一片密林也是客套而已了。
银丝密织的天色间，沈明语忽想起萧成钧。
哥哥从来不会轻易许诺，却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陪着她，护着她。
但眼前这位，也不能说全无真心。
沈明语没吭声接话。
李瑛以为她忌惮歧王，自觉自己如今占据上风，有得是手段，于是轻声道：“等你守完灵，孤带你去漓泉行宫打猎，那头已经安排上了，如何？”
沈明语不卑不亢地应了声，“臣届时怕是无暇，要辜负殿下好意了。”
她稍稍擡眼，眼角余光瞥见萧成钧站在不远处，正撑着伞，静静望了过来。
萧成钧自幼听力过人，对他俩的话听得真切。
他不由得皱眉。
这回祖母去世，妹妹这般伤心，那厢都没说几句安抚的话，只管着借所谓的“出气”来打压歧王，还带着人去玩儿，若真是为人着想，断然不会如此。
但萧成钧转念一想。
皇帝要去漓泉行宫，已经定了太子歧王随行，君命难为，怕是不得不去。
只是，不能叫她一个人跟着太子去。
虽不是父母丧事，但他身为公府嫡孙，按照大梁礼制，必须丁忧守孝满半年，他不比沈明语，是无法离京的。
萧成钧看李瑛转身离去，低声唤竹烟，“九叔那边如何了？”
竹烟悄声道：“九爷在秦叔那边好着呢，知道府里有事，没说别的，只是说想见见兰娘。”
萧成钧想了想，说：“照旧带他去吧，只是这节骨眼上，也要好生劝着点儿他，毕竟他人回了京，得保全着。”
萧成钧有了主意，即便沈明语八月要跟随太子去漓泉行宫，也能有后手准备着。
……
等萧成钧回到花厅厢房，看见沈明语趴在桌上小憩，眉头微皱。
他上前，将沈明语打横抱起，朝榻上走去。
沈明语蓦地惊醒，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哥哥，你怎的来了？”
闻着他身上的熟悉香气，她觉得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有了落脚处。
这些日子，萧大爷只有最初两日理事，而后便说过分悲恸病倒了，公府一应事务几乎全交给了萧成钧。
他白日里忙碌不堪，夜里还要与其他孙辈轮换守灵，略歇一歇，就要起身应付对外事务，一连六七日，细算下来，沈明语几乎没怎么与他独处过，连话也没说几句。
萧成钧将她抱上榻，替她解去外衣束冠，将她塞进被子里。
“敏敏，这几日你累坏了，睡会儿吧。”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也含着沙哑。
沈明语望着他眼底血丝，想他今日也是守灵到天明，而后四更天又开始安排一应事务，不免心疼。
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指，小声道：“哥哥，你也歇会儿吧，别累垮了……”
萧成钧长睫微微颤了下，凝视了她片刻。
他揉了揉眉心，说好，而后也脱了外裳靴子，上榻，安静躺在她身侧，缓慢阖上眼帘。
胳膊忽然被缠住。
他睁开眼，稍稍侧眸，对上一双温软似水的眸子。
“哥哥，你安心睡吧，我陪着你。”沈明语双手紧抱住他的胳膊，侧身贴紧他，闭上眼喃喃低语，“你说，祖母是不是知道了？”
萧成钧沉默了半晌，反手将她抱进怀里，她乖顺地贴在他胸膛上。
两个人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热意，哪怕是拥抱也足以让自己安心。
“有祖母的祝福，我深感安慰。”他吻着她的发顶，轻声呢喃，“敏敏，将来无论遇到何事，我都会谨记自己对祖母，对你的承诺。”
沈明语也觉得，祖母大抵是早就看出来了，权当祖母是对自己和哥哥的祝福吧……
但一想到要和萧成钧成婚，她又隐隐生出惶恐不安。
越重视之人，越是害怕失去。
越珍惜之物，越是担忧毁灭。
沈明语贴着萧成钧，感到他又把自己往他怀里带近了些。
她顺着他的胳膊，纤细手指轻轻扣住了他的手指。
萧成钧用力反握，与她十指紧扣。
疲倦袭来，沈明语困乏极了，依偎着萧成钧沉沉睡着了。
萧成钧伸手，温柔揉按着她的额头，又在她头顶吻了下。
他已经决意替她恢复女儿身。
但，得在晋王登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