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抱抱 安静得只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2/2)
李珩手抚着怀中貍奴,长指在褐黄毛绒间顿了片刻,掀起眼皮,冷声道:“他要是杀进京来,你我可还有葬身之地?”
晋王离京后,江齐海才得知此事。人都走远了,且无实证,也不好做文章。
再说,金銮殿上那位也未必不知晓,大抵是太后求情,念在手足血脉,看他也并未行事僭越,无奈之下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更要紧的是,即便是皇帝想动晋王,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如今除却靖南王府,晋王在军中威望无人可望其项背,更不必提甘州一带驻军早已脱离京师掌控,唯晋王是命。
眼下晋王按兵不动,一则为着乌鞑外患,二则为太后不忍见手足相残,三是朝堂文臣尚无助力,群情激奋之下,虽有铁腕难保不起风波。
若依着晋王年轻时的作风,自然不会在意民心所向,但大约是岁月砥砺磨练出了心性,他到底是顾忌史书评议,想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换而言之,晋王缺的是动兵借口,而非夺位的实力。
是故,李珩的思虑不无道理。
“殿下,晋王远在甘州,不会轻举妄动,您实在不必因此自乱阵脚。”
江齐海静坐片刻,眼皮连跳了几下,又说道:“这次的事就罢了,且当咱们吃下这暗亏,您听老臣一句劝,户部的事咱们退一步,别再较劲了。”
若是旁人来查办户部欠款的事,哪怕是林方廷亲自出马,江齐海也自有法子息事宁人,可太子那边竟举荐了章仕儒……
眼前闪过一双冷漠平静的漆眸,江齐海眼皮又跳了两下。
此次主要承办户部欠款案的萧家三郎,瞧着油盐不进,着实棘手。
章仕儒是个老圆滑,不想在明面上得罪歧王,故意叫他得意门生萧家三郎来接手。早在透露出风声时,涉案官员对萧成钧已有不满,更有甚者意图取他性命,以杀鸡儆猴,才出了融园刺杀之事。
不过,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也并非如同传闻中那般爱护学生。
当时萧成钧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但章仕儒却不打算深究,事后只揪出几个小鱼小虾认了罪,可见一斑。
章仕儒将那位新晋探花郎置身风口浪尖,任凭朝臣对他藏怒宿怨,却始终不曾维护过半分,在人伤病未痊愈时,又遣他去直隶查办命案,连他都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陈显其和陈方生之死,原本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户部清吏司主事插手。在江齐海看来,到底是章仕儒私心作祟,想着若能凭此立功,手中棋子更为牢靠,此举虽成事渺茫,却行之有效。
“我今儿下朝时,听得胡永望说捉了几个乌鞑细作回来。”
江齐海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道:“乌鞑人不会供出您吧?”
李珩冷笑:“即便说出来,既无人证亦无物证,只会被人当成临死前的胡乱攀咬。”
他和乌鞑人做交易,也担心留下蛛丝马迹,除却雷勇和赵瑞,其余人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赵瑞,李珩气不打一处来。若非看在他已经替自己做了好几回事,从太子党那边挖到不少有用的东西,赵瑞又苦苦哀求自告奋勇,李珩原本也不想叫赵瑞走一趟。
谁知这回捅下这么个大篓子。
李珩静思了片刻,赵瑞真的是死于那个歌姬之手吗?袁为善此次也在同行者之中,他既能查到那歌姬,怎会突然就此罢休?
难不成,是他故意放走?
“不行,我得进宫一趟。”李珩脸色骤然一变,倏地从榻上站起来,将貍奴狠狠摔在地上,急切道:“舅舅,我要进宫去见母妃。”
江齐海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他只盼着,可别再和乌鞑人牵扯上关系了。
不然,不等晋王杀进京来,只怕整个江家和岐王府都要灰飞烟灭了。
……
半个月后,通过陈方生遗留的账簿,在直隶永定府一处函洞处,找到了十二箱官银,是陈显其侵吞库银后还未得及转移出去的银款,合计十五万两。
陈方生被查出是双面细作,专门替乌鞑人收集情报高价卖出。雷勇等数名乌鞑人潜伏在直隶京城一带多时,此次一并落网,大快人心。
雷勇称,之所以盯上陈方生的账簿,便是为了按图索骥,妄图谋取那十五万两银款。
至于陈显其,则被复验查出是自杀身亡,因听闻妻儿与他恩断义绝,绝望之下畏罪自杀,其自杀所用暗器,来源于早年冯家所制,全因锦衣卫玩忽职守,未能及时察觉。
至此,户部侍郎陈显其之死案破,告一段落。
锦衣卫指挥使深夜被召,圣上怒不可遏,下令整饬锦衣卫,所有涉案人员斩立决,并革去金吾卫统领,京兆尹,直隶永定府巡抚各一年奉禄,斥其治地不严之罪,并予胡永望萧成钧等人升迁奖赏。
事后余波震荡,各地严查乌鞑细作,不乏冤假错案,诬告者层出不穷,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
沈明语得知这些事时,正在给沈老将军提笔写信。
上次收到前线消息,道沈老将军势如破竹,大破乌鞑大王子所率部队,初战告捷。
这回这次乌鞑细作闹得沸沸扬扬,前线也必定军心大振,料想战事必能顺利。
掐指一算,再过半个月,战事就该结束了,阿爷要回京了!
沈明语欢欣雀跃之余,又被眼前的困扰拽了回来。
萧成钧已经大半个月没回府,吃住尽在户部。
大抵是得了圣上默许,又因此次查案大出风头,对待涉户部欠款案的官员,他态度越发强硬,连江齐海都不得不主动上门,提出分三年还清欠款,萧成钧却并未应允,以致江齐海黑了几日脸。
然而,隔日朝会,圣上却点名夸赞了萧成钧,并肯定他追缴十五万两银款功不可没,破格擢升他为正五品户部郎中。
沈明语一面担心此举会将萧成钧再度推上风口浪尖,另一面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无疑是暗示诸位朝臣,无论官爵如何,功勋如何,亏欠库银者必须如数奉还,无人可例外。
但毫无疑问,落在众人眼里,萧成钧成了一介“孤臣”。
沈明语心头那些缠绵的儿女情长化作了愁思,为他的当下处境而揪心,再没了心思琢磨如何回答他。
她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心意,即便不知要如何回应,也期盼他顺遂平安。
算来后日便是自己生辰了,她十七岁了。
也不知萧成钧会不会回府。
在沈明语看来,他向来是个将儿女情长和事业分得极清的人。也许他的确喜欢自己,可是儿女情长对他不是最要紧的,喜欢谁,远排在他仕途之后。
不然,何至于这么久,他都没回府过一次,也没遣人来给她送过任何消息?
沈明语心头说不出的酸涩。
也许躲到半个月后,阿爷回京,她顺理成章离开京城,就不必给萧成钧答案了。
若不是他不在的日子里,沈明语总会梦到某些混乱的场景,她甚至觉得直隶的经历恍若南柯一梦。
而梦境最后,往往是萧成钧起身,把她压在身下,或哄或斥,叫她别着急,而后探手下去解她的衣裳……
叩门声便是这时响起的。
沈明语一怔,从桌前起身,谁大半夜会来芷阳院?
她夜里习惯独处,交代了半夏连翘守在外面,若无交代,不会有人直接来寝居。
她诧异半夏没有通传,朝门外走去,刚唤了声“半夏”,门蓦地被人推开了。
暮春深夜,月辉明亮如水,映亮了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萧成钧推门进来,一语不发,带着一身阴沉煞气,反手关上了门。
沈明语瞳孔一缩,正要开口,身前便伸来臂弯,从她腰间不由分说拉了过去。
她敏锐察觉到萧成钧情绪不大对劲。
而后,他果然整个人朝她倾倒下来,将浑身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肩颈上,紧紧抱住了她。
他身形高大,压得她肩上沉重。
沈明语支撑不住他,踉跄后退了一步。
累着了吗?
毕竟在户部日夜不休处理公务了十几日。
“三哥,你回来了?”她小声开口。
肩上沉甸甸的,身前人沉默不语,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两分。
她本是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小心贴上萧成钧的后背。
萧成钧衣衫染了深夜潮气,一身寒凉,沈明语却顾不得许多,只觉得心坎儿发疼,自己也有些喘不上气。
“哥哥,你要不要喝点热茶?”她嗫嚅着开口。
“……嗯。”
于是,沈明语只好半搂半拖,倒退着,带着他一步步到桌前。
他比她高太多,又几乎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她一时不知道是处理公务比较累,还是拖着这么个八尺男儿比较累。
可到得桌前,萧成钧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哥哥,可以了吗?”
一室安静中,她听见他在她耳畔沉重的叹息声,带着薄热的呼吸,激得她颈侧皮肤微微发颤。
他缓声吐字,“你乖些,别走……让哥哥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