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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朝霞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俯身下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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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满头雾水,只听见孙侍讲浑浊的嗓音,颤巍巍道:“郑小将军,是他,肯定是他……”

“我方才瞧见了,照样是那身染血白衣,脸覆鬼面,手握赤鸿……他、他回来了……”

“住嘴——!”

江太傅回头冷声呵斥,“郑兰业他死了十八年了!”

听见这名字,在场的年轻小辈面面相觑,只有稍微年长些的几个官员悄悄垂下了头。

沈明语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她眼下无暇深思,担忧萧成钧是否受伤,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袁为善看她捂着胸口,面色越发苍白,吩咐人送她回去。

沈明语轻轻颔首,临走前听到江太傅和孙侍讲低声说了句:“老眼昏花了吗,连有人装神弄鬼都分不清?”

山间夜风倒灌进衣袖里,沈明语冷得打了个颤。

她突然想起来,郑兰业是谁了。

先帝晚年时,那位发疯烧死自己的太子妃有位孪生弟弟,传闻生得副谪仙面容,姿容犹胜女子,是京中有名的玉面郎君。

但这位玉面郎君在沙场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

为震慑敌人,他总是覆面出战,杀得一袭白袍浸血,杀得敌寇闻风丧胆。

十八年前,因江家谗言,宫中闹出巫蛊之祸,郑皇后自尽,太子妃惨死,郑国公府倾覆,他亦早已被斩首于市。

沈明语站在风口处,望着幽深竹林,如坠冰窖。

今夜萧成钧故弄玄虚,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李瑛,而是李珩。

沈明语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喘不上气。

她本以为,萧成钧与七皇子党水火不容,是为攘权夺利,是为青云直上。

只要她努力周旋,就能化解二者矛盾,避免祸事,保住兰姨娘的性命。

她本以为,可以劝三哥不要与七皇子党做对,叫他为了兰姨娘的性命,暂且低调行事,可以劝他做个清流文官,日后得百姓爱戴,名垂青史。

但……若真如她猜测,那些原本劝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起,他总是独自忙碌。

他天煞孤星,无人靠近,难以窥探。

他说自己的母亲,是罪臣之女。

当年的郑家,真的绝后了吗?

沈明语用力压了压胸口,勉强稳下来心绪,几个绕身躲开守卫盘查,快步往竹林深处跑去。

她得快点儿找到三哥!

——————

夜色已深,月色透过茂盛竹叶落下来,在地上化作跃动的光点。

山路崎岖不平,难以顺利前行。

沈明语估摸着先前看到的方位,尽力避开搜查的侍卫,往竹林深处行去。

许是半晌没有搜查结果,里面的侍卫逐渐往别处搜去。

沈明语不敢惊动远去的御林军,躲在石块后,好一会儿才出来,借着模糊月色,继续往竹林深处走。

她心底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萧成钧还没离开竹林。

沈明语又走了片刻,突然听到前方一阵细碎的声音。

她浑身绷紧如弓弦,如同野兽察觉到危机般,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悄悄往前看去。

隔着竹影,月色朦胧,瞧不太真切,勉强能看见一蓝一黑两道身影正在缠斗。

蓝衣男子显然受了伤,体力不支,且战且退。

黑衣人却强势逼近,剑势凌厉,不容对手脱战。

便是沈明语这位外行人,也能看出二人胜负差距。

黑衣男子一剑又一剑,出招刁钻,急速刺向对方要害,每一剑都充斥着狠辣杀意,犹如泠冽寒光震荡开来,将四周青竹劈得七零八落。

沈明语不认得那黑衣人,可是紧接着那蓝衣男子转过身来,她不禁惊骇地叫出了声。

“三哥——!”

缠斗中的二人皆是微顿,齐齐朝她看来。

便是这犹豫的片刻,萧成钧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单手撑着剑身,吐出口鲜血来。

血迹滴答落在他衣襟上,霎是刺目,叫她心里揪成一团。

黑衣人见状,面色微僵,紧接着却又拎起长剑,挥剑直冲萧成钧而去。

沈明语脑中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高喝道:“叶初干,你要杀害靖南王府世子吗!”

她声音凄厉尖锐,如夜枭啼叫划破浓郁夜色。

那人手腕顿了一下,神色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沈明语本不该认得眼前人,但她在梦境里和他见过面。

这人便是将来新帝身边的另一位红人,日后的锦衣卫指挥使,叶初干。

身为晋王麾下最为得力的年轻武将,他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但沈明语顾不上追究,咬着牙,朝前走了一步。

“你今日胆敢杀我,明日我阿爷定会与晋王势不两立,你要让乌鞑趁虚而入,百姓生灵涂炭吗!”

沈明语浑身发抖,展开双臂,死死护在萧成钧身前。

她身后,萧成钧失血过多,思绪已然混沌,耳畔所有声音渐渐模糊,甚至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朦胧视野里,他只能望见,一道绯红衣衫立在他身前,两袖随风张扬,宛若月色下惊鸿一瞥的凤凰。

坚定不移,毫无畏惧。

如此灼目,永生难忘。

他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神智,低声喘息道:“敏敏,让开……”

沈明语一动不动,不肯退让半分,她盯着身前的人,目光前所未有地冷冽。

“你身为靖南王府世子,为何要护一个声名狼藉的煞星?”叶初干缓了缓气息,声音含着些好奇。

“他是不是煞星又如何!我只知,他是我三哥!”

沈明语怒目而视。

她不能让,背后是她的哥哥。

不是人人畏惧的煞星,是一直护她周全,替她遮掩秘密,耐心教导她的哥哥。

沈明语昂起头,冷声道:“你今夜在此,和罪臣勾结,意图刺杀太子与七皇子,若我将此事告知圣上,你猜晋王下场如何!”

叶初干皱了皱眉,“我没有刺杀太子和七皇子。”

沈明语音调骤然一提,“我说你刺杀,你就有!圣上信我还是信你!”

叶初干思忖了片刻,终于缓缓收起了长剑,说:“那你叫他保证,不能把劫银之事说出去。”

什么劫银?

沈明语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正要再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微弱的一声叹息。

“放心,我不会说……”

萧成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搭在沈明语肩上,轻轻捏了一下。

“敏敏,让开。”

他虚弱无力,唇色苍白,却犹自不想她再替他犯险。

叶初干随意将剑藏于背后,慢腾腾往林中而去。

沈明语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忽地又掀起眼皮,冲她二人笑了笑。

“要不,我把你俩都杀了,死无对证,谁也不会知晓。”

那张狐貍似的面孔上,狭长的眼尾携着淡淡的笑意。

突然,深林中急速飞来一枚暗器,直往叶初干面门而来。

变故来得太快,叶初干险险侧身而过,眉眼瞬间凌厉。

一身玄衣的高大男子从林深处走出,嗓音沙哑道:“叶公子还想过招,在下奉陪到底,不必劳烦我家主子。”

看清来人是玄池,沈明语吊在心口的气终于缓缓平复下去。

她第一次觉得,玄池那张狰狞的面孔如此和蔼可亲。

玄池和叶初干一前一后往竹林深处走去,二人身影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沈明语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双腿一软,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衣衫早已经被冷汗湿透,夜风吹过,激得后背一阵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风过林动,竹叶哗啦作响,空气里有淡淡的竹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若不是胸腔因过分紧张而隐隐作痛,方才的一切都好似只是一场幻觉。

沈明语回过头去,深吸了口气,慌忙擡手扶起萧成钧。

他今夜太累了。

“哥哥,你伤势如何了,还能走么?我扶你回去。”

没有了刚才的强硬,只剩下软糯的小姑娘嗓音,满含担忧。

萧成钧望着月色下莹白的小脸,一语不发。

心中一直压抑的复杂情绪再度翻涌而来,将他仅剩的理智几乎要摧毁殆尽。

他不知她如何穿过森严守卫,穿过崎岖小路,穿过密林夜色,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

生死存亡之际,萧成钧恍惚见到她时,心中竟然不是欣慰:傻瓜,又来惹祸上身。

可后来,他愣愣看着,她绯红的袖摆在夜色中荡开,似连绵起伏的红绸,在他眼前幻化成锦绣朝霞。

她宛若从天而降的熹色,生生逼退了所有漆黑寒夜,在他死寂无声的人生里,划开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成钧向来平静无澜的眼底,隐隐有些发热。

他难以置信,亦万分庆幸。

那张昳丽面容,就在咫尺之间。

自此有朝霞触手可及。

他轻轻捧住了沈明语的脸。

“敏敏,你方才不要命了……”

他嗓音微哑,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沈明语睁大了眼,整个人呆愣住,浑身僵硬着不敢动。

她嗓音不自觉发颤,喃喃低唤:“哥哥?”

她浓密纤细的长睫簌簌颤抖,随着哥哥的靠近而颤动得更为厉害。

他微微干涩的唇瓣落在她额头上。

炙热如火,轻盈似羽。

却,又逐渐加重。

沈明语心跳骤快,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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