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破局·砧板上的光（1/2）
滨城西郊的废墟工地从未如此滚烫，如此窒息。
烈日炙烤着钢筋水泥的骨架，蒸腾起扭曲的空气波纹。鼎盛资本掀起的舆论风暴如同无形的毒雾，沉沉压向这片正在艰难重生的土地。本地知名“财经深度调查”平台刊发的《西区危楼重建，是谁的馅饼，谁的陷阱？》文章迅速在社交媒体引爆，模糊处理过的“钢筋强度报告截图”触目惊心；一段掐头去尾的“工人代表哭诉被克扣”视频在短视频平台病毒传播；更有大批顶着“滨城打工苦命人”名称的小号充斥各大评论区，疯狂刷屏“林小山伪善吸血”。
绝望，正从虚拟空间弥漫到现实每一个角落。
“吴哥…顶不住了！”陈飞死死攥着一叠“银行催贷函”，面无人色，“天华银行正式发函，西区重建项目贷停止后续放款！理由是‘舆论风暴引发项目巨大风险’！我们账上那点油星子，最多撑三天！”
王大锤汗如雨下，独眼里全是血丝：“刘胖子撂挑子了！老刘水泥厂刚刚派人过来，说必须立刻结清上一批水泥款，否则后面的全停！连货车都开走了！工地上…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都心慌啊！谣言传得凶，说工源要完了，押的钱全得打水漂！”
空气沉重得如同浇筑的铅块。
老吴站在临时用几块破木板搭起的“指挥部”门口，粗粝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烧到尽头的廉价烟。他布满皱纹的脸紧绷着，目光却鹰隼般扫过工地上每一张沾染尘灰、隐含惶惑的脸。
“家，没建起一半就停！地皮押给银行的！娃的学费都填进去了啊！”人群中，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工人突然狠狠将安全帽摔在地上，声音嘶哑绝望，“那些王八蛋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同扔进油锅的水滴，骚动瞬间蔓延。
“吴哥！你得给句准话！这钱，到底还在不在？”
“我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就怕血汗钱喂了狗啊！”
“林总…林总他…是不是真的不管兄弟们了？”
质疑声越来越高，恐慌的浪潮几乎要将这废墟上艰难燃起的火光彻底扑灭。鼎盛的手段太毒，精准刺中这群押上一切的工人最敏感的神经——他们可以流血，可以拼命，但不能承受血汗被欺骗！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老吴猛地将烟头砸在地上，一脚踩灭！他洪钟般炸响的咆哮瞬间压住所有骚动！一股子混着寒酸、泥灰气息的强悍气场猛然炸开！
他几步跨上一个半米高的预制块，身影逆着炽烈的阳光，如同一尊拓印在水泥废墟上的铁塔！布满老茧的大手“刺啦”一声，竟直接撕开自己洗得发白、甚至还带着补丁的劣质工装衬衣！干瘦黝黑的胸膛突兀地袒露在所有人眼前。
“钱在哪儿？！”他布满血丝的独眼利剑般扫过全场，声音如同生铁摩擦，刺耳又灼热，“在这儿——！在老子骨头缝里熬出来的汗里——！在你们每个人扛沙袋、绑钢筋磨出血泡的巴掌里——！工源账上快干净了！不假！但你们谁的钱，敢少一分，就踏着我老吴的骨头渣子去鼎盛讨！”
死寂。只有热风吹动破布的噼啪响。
“西区重建！他妈的是我们自己的家！滨投那群王八蛋跑路了！鼎盛这帮喝血的秃鹫又来了！怕了？！被几句狗屁不通的谣言吓尿裤子了？！忘了你们被停水停电撵出烂尾楼的窝囊样了？！忘了0451粮库里老赵、大李他们怎么没的了？！”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篇被放大打印在破纸箱板上的所谓“调查报告”，指节咔咔作响，独眼里是吃人般的怒火：“就凭这！打印出来擦屁股都嫌扎腚眼的玩意儿！就凭这！比耗子叫唤都难听的瞎话！就把你们裤裆里那点血性磨没了？！你们押上的身家性命！是押给林总？！是押给工源？！不——！是他妈押给你们自己！押给这栋能站着的、能挡风的、能给你们孩子当婚房的新房！”
声嘶力竭的咆哮撕裂灼热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砸进工人们的耳朵！骚动渐渐平息，一张张沾染尘土的脸重新绷紧，眼里的惶惑被更粗重的喘息替代，被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野性的红芒取代！
“刘胖子的水泥没了！老子去河滩挖石头和泥！银行的钱不放了！老子去捡废铁攒！鼎盛要搞臭我们？！好啊！那就让滨城所有眼睛都来看看！看看我们这群他们嘴里的‘骗子’、‘黑工头’，怎么用自己的骨头渣子一寸寸把家盖起来！盖成了！老子请他们来磕头认爹！盖崩了！老子第一个跳江！给兄弟们先探路！”
“操他姥姥！干——！！！”王大锤红着眼嘶吼！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跟他们拼了！”独眼工人老疤狠啐一口。
“妈的！不就是流血流汗吗？来啊！”
被点燃的怒吼再次汇聚成灼热的洪流，冲散了盘旋的谣言毒雾！铁锤砸落的声音再次密集响起，比之前更重！更狠！
老吴胸膛剧烈起伏，像破风箱在拉，重重跳下预制块，一把扯过汗流浃背的陈飞：“账！现在全交给你！一分钱给我掰开十瓣用！老子不管你去偷去抢去跪着求！保证每天的基本生活费！食堂大锅里的油星子不能断！”
“吴哥！还有救！”陈飞眼睛发亮，手里举着一块摔破的电脑硬盘，“滨投那边，挖出块宝！是之前被鼎盛人打砸硬盘前备份的审计日志！里面……藏着滨投挪用天华银贷项目款的交易路径！只要能把上面几个关键关联账号的模糊名称核实清楚，指向鼎盛旗下的壳！就是铁证！”
老吴眼中精光暴涨：“证据在哪儿？”
陈飞咬牙：“最关键的数据包，只有林总私人那套特制加密密钥才打得开！他……他现在还……”
老吴布满血丝的眼猛地一凝。砧板上的肉，要想翻身，需要一把快刀！而这刀，必须能斩进鼎盛七寸！可这把刀的钥匙……
滨城医科大附院，重症监护室（ICU）。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令人反胃。恒定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冰冷规律的滴答声。林小山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像一具沉默的石膏像。氧气面罩盖着他瘦削的下半张脸，露出的眉眼因为重伤和药物作用，显出死气沉沉的灰败。几根输液管连接着他苍白的手背，更添几分触目惊心的脆弱。林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儿子那只没有扎针的手，仿佛握着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枝。恐惧和疲惫蚀透了她的骨血，唯有一双混浊的眼，还死死盯着那张如同沉睡般的脸。
一片沉滞的寂静。只有仪器的声音。
突然！林小山那只被母亲紧握的手指，指尖几不可察地、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动作小到连监控的护工都未曾发觉。
但林母枯槁的手背一僵！她浑浊的眼珠猛地定住，屏住了呼吸。
那根被包在母亲掌中的手指，极其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用指腹的弧度，轻轻敲击了母亲的手心！
……笃……
极其轻微。像心跳在尘埃中的落点。
林母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丝光亮，紧接着是更深切的茫然和恐慌！她颤抖着，枯瘦的手小心地、尝试地覆在儿子的指尖上，仿佛接收某种来自幽冥的密码。
指尖再次动了！用着极其虚弱却清晰无比的节奏：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A8-D3-…）
不是胡乱的抽搐！是某种被强行镌刻在骨子里的、最原始也最可靠的加密规则！0451粮库的那次绝命交易，老陈头被围猎前仓促拍下的那个坐标密码！老吴、陈飞……只有他们才明白其含义！
几组极其复杂的密码节奏重复敲击后，那指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变了，开始以一种更为艰难、如同锈蚀齿轮强行摩擦的迟滞节奏，上下划动着，勾勒着某种……字符的结构？！
林母浑浊的眼珠在密码敲击时只剩下空白，但在那奇特的“书写”动作下，她浑浊的眼底骤然点亮！刻入骨髓的认知被点燃——儿子在“写”字！那动作的起笔落点，是——笔顺！她不懂复杂的密码，可她无数次看过儿子写字！这动作勾勒的……是“火”的轮廓？是“光”的手笔？还是某个……“人”字的撇捺？！
她枯瘦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嘴唇无声地、一遍遍跟着那虚弱的轨迹翕动、辨认！泪水无声汹涌地滚落！不是崩溃的绝望！而是终于抓住一丝浮木般的、巨大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希望！他醒了！他回来了！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在传递——活下去的指令！
傍晚，废墟指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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