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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如同将碎的薄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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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宣帝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有些微烫:“这些庸医是怎么照看你的,连日不好,也不知道来回禀朕么?”

“父皇事忙,是儿臣不让他们告诉父皇的。”

裴彧哑声道:“父皇怎么来了,可有何事?”

平宣帝略扫一眼殿中摆着的棋盘。

他还是太子时,也住在临华殿,但他妃妾众多,素来都是他去妃妾们的院落,殿中一贯只存放着他自己的东西。

多年未曾来此,布局相同的宫室中,多了许多属于女儿家的东西。花木、器具、床帐、熏香,处处可见另一个人的痕迹。

从前听过一耳朵,皇后在他耳边笑着说太子看重太子妃,原先没什么概念,现在一看,连自己的居所也让了出去。

“这几日太忙,没能来看你,朕心中亦是难过。”

平宣帝叹了一声:“你可怨朕?”

裴彧:“儿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平宣帝说得轻松,眸色却直直盯着他毫无血色的面颊。

裴彧半撑起身,薄薄的眼皮轻垂,露出几分痛色来:“为父皇受罪,是儿臣之福。”

“哈……哈哈哈!好啊!”

平宣帝听完,沉默一瞬,紧接着高笑几声,拊掌道:“不愧是朕的儿子,的确是为朕,为朕的天下受过,朕该多谢你。”

明蕴之守在殿外,忽地听到平宣帝的笑声,眉头轻擡。

殿中,平宣帝大笑罢了,已生了些皱纹的脸扬起几分笑意:“你是裴家的功臣,是朕的好儿子,可想好,要向朕讨什么赏了?”

二人都对彼此的做法心照不宣。

裴家是皇族,然而庄家势大,太后从前还是皇后的时候,就频频插手前朝之事,后来做了太后,前朝后宫更是一把抓紧,一个孝字,一个义字,逼得他这个帝王只能处处忍让。

数年过去,太后病重,庄家潇洒了这么多年,也该哭一哭了。

他早就默许着裴彧细查幽州,甚至愿意暗中为他行个方便。

裴彧想演戏,他这个当爹的又怎能不配合?自然是往重了来,才够分量。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不敢讨赏。”

“方才,你的太子妃也是这样回朕的。”

平宣帝心情不错,笑了笑:“你们二人,倒是很像。”

裴彧眸光未变:“父皇若真想嘉奖儿臣,可能……陪儿臣下一局棋?”

平宣帝目光移到榻前的残局上,笑意半掩:“这是……”

“这是母后生前,最爱的棋盘。”

裴彧声音半沉:“母后从前最爱与父皇下棋,不知父皇可还记得?”

提到先皇后,平宣帝面上的悦色收了几分,大掌抚摸着暖玉制成的棋盘。

“好。”

平宣帝应下:“你的棋,是你母后教的?”

裴彧淡声答:“在行宫,少有娱乐,母后日日思念父皇,便将当年与父皇之事一一说与儿臣,每每不及说完,一局棋便罢了。”

“她……”

平宣帝摇了摇头:“她是个刚强的性子,朕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便毅然决然地带着你出宫,其实何必呢?朕是她的丈夫,亦是你的父亲,怎会真对你们母子不闻不问。”

似乎是想到了从前之事,平宣帝落下一子,道:“朕当年……”

“儿臣明白,”裴彧吃下一子,平静道:“儿臣与母后,都不曾怪过父皇。当年父皇被皇祖母逼得太紧,实属无奈,母后都知晓的。”

平宣帝舒了口气。

他继续走着棋,不过数招,便已落了下风。

他猝然一笑,摆了摆手:“朕不及你,罢了,年轻人,到底不同。”

“是父皇宽仁,心疼儿臣伤重,让了儿臣。”

“你是朕所有儿子中,最像朕的。”

平宣帝推开棋盘,坐在榻边,拿起药瓶把玩端详着。

这药瓶,满满当当,并未用过。

比他当年的心狠,只多不少。

对旁人狠的,不算狠,对自己能下狠手,以命相搏的,才算得狠字。

“当年之事走到这一步,朕本不乐见,但事已至此……想必换做是你,也会做出和朕一样的选择。”

“你本就是朕属意的太子。”

平宣帝的手按在儿子宽阔的肩头,重重拍了拍:“这天下迟早是你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朕想你应当明白。”

临华殿中,药碗还放于榻边,药碗用的是益州的白瓷,秀雅精致。益州年年都会往宫中送上一批,他用得不多,东宫倒是常用。

他看了看屏风上绣着的兰花,笑道:“你若真看重她,到了那一日,留得性命亦无妨。朕不似那等老顽固,爱行赶尽杀绝那一套。”

裴彧面容始终不变,他目光轻擡,只落在窗前的那一盆鲜活着的花瓣上。

“父皇,”他道:“儿臣心中有数。”

“好。”

平宣帝站起身,扬声道:“朕也该走了,你好生养病。”

他唤来太监,没一会儿,流水般的补品和赏赐被侍从送了进来,平宣帝看着满满当当的临华殿,心满意足,起身欲走。

明蕴之亦进了来,送他。

她尚未来得及行礼,便听裴彧在榻边,轻扬起微哑的嗓音,唤道:“父皇。”

平宣帝转身:“如何?”

他面色柔和,一片慈父模样。

裴彧亦扬起了笑意:“儿臣这几日梦见母后,母后说,父皇最喜爱她唇边的那颗小痣。儿臣想,不若送一副画像与父皇,让父皇也解一解相思。”

平宣帝愣了一瞬,摆手道:“好。你孝子之心,她会知晓的。”

他踏出东宫,跪在地上的宫人终于退散。明蕴之蹙眉看着一室的赏赐,正想着唤人进来收拾,却见裴彧淡笑了笑,面容轻讽。

“怎么了?”

她坐在他身侧:“陛下不是都答应了么?”

裴彧轻笑着拉过她,抚了抚她披在肩头的长发,笑意疏离。

他笑声清浅,眸中浮动着细碎的日光,似墨色碎玉。

半晌,他将人按入怀中,喃声道:“因为……母后的面上,根本就没有所谓小痣。”

“一颗也没有。”

明蕴之微睁双眸,目光落在那胜负分明的棋盘之上。

隐约中,她好像看到又一颗棋子,被执棋之手扔入了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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