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爱吃酸的(2/2)
她不愿母亲这么说她的朋友,起初辩解几句,后来发现只会迎来更多责骂,便常骗母亲,说是下山画画时偶然碰见了几个孩子。
再后来,便没有孩子愿意同她玩了。
岑璠很少对面前的晋王说违心的话,可这次却又骗了他,“郑姑娘帮过我许多次,投缘罢了,殿下谈何在意?”
元衡未接话,凤眼深邃,浮现一丝笑意,“孤知道,随便问问罢了。”
在他说这番话时,岑璠已经将那封信折叠好,放进了信封。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盒糖,撇开头淡淡道:“郑氏给你的,说是亲手做的。”
那糖盒小巧,摊在他手心。
岑璠没在意他为何会这时才拿出那盒糖,她只是忽然想到,那日她写信时,总觉得缺少的到底是什么。
相隔两方,若想让故人放心,觉得对方时刻在身边,送自己亲手做的糖,总要比一片干芍药要好太多。
元衡其实有些心虚,可她竟是没有耻笑他,反倒是有些出神。
也许是和那郑氏女不熟,想不到那女子竟会送她糖,才愣住吧。
元衡这样想,渐渐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又怕她注意到他有意藏她的糖,便自己打开那糖盒,“尝尝。”
岑璠就着他的手,吃了那颗糖。
和儿时吃到的梨膏糖不同,那糖偏酸甜,像是楂果,又有荔枝的味道。
她应该不止会做那一种糖,或许她以后还可以吃到很多种。
她以后有朋友了。
元衡将那盒糖交到了她手里,她眼睛有些泛酸,那种心绪,很难再掩饰。
元衡似看到了一滴晶莹,映在灯火下,分外惹怜。
她的眼泪总是这般含蓄,每一次他都记得很清楚。
元衡罕见能读懂她。
他同她一样,一个人的不幸,便在于很少遇到善意。
所以即使是一块儿糖,一次相救,都会记一辈子。
他轻轻拭去她的泪,抱住她,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皎皎莫哭,孤也一直都在…”
灯火葳蕤,抱团取暖,便也添了一丝暖意。
他抱起她,她难得趴在他的肩头,少了些许倔强疏离。
情浓之时,鼻尖相触,她似有分神,搭他背上的手一次次落下。
他不厌其烦,让她攀附与他,感受一腔炽热。
最后像是撞得狠了些,她眉皱起,唇微颤,一声长哼。
长夜难得宁静,他从背后抱住她,盖着同一床锦被,相拥而眠。
“皎皎,过一阵孤可能要去趟军镇……”
他不放心她,“孤不放心,你待在府中,谁来找都不要见。”
岑璠还未睡,但眼已经合上,轻轻“嗯”了一声。
*
元衡此去军镇,不仅仅是为了握紧手中的兵权。
上一世,崔氏谋反,起因便是军镇。
他不知道舅父用了什么手段,让柔然出来指认崔氏谋反。
那时适逢崔氏家主崔纪谏言,劝帝王大修史书,帝王心中记恨,北有柔然指认,南有萧氏暗中屡次劝崔氏南下,皇帝便借谋反处置了崔氏一族。
世家少了一块儿,又是因为修史之事,与本族权贵的矛盾愈发尖锐,最后一切倾数崩塌。
军镇势力复杂,杨氏强盛,可究其根本背后还有个尔朱氏,和其它世家大族不一样。
上一世的军镇,杨氏本依附尔朱氏而活,最后却与尔朱氏争得你死我活。
尔朱氏虽有贵族居于晋阳,可家主常年镇守军镇,这一世若要改变,他有必要动一动这颗棋。
元衡忙于北去军镇之事,岑璠这几日却是在学怎么酿酒。
王府里栽了太多梅树,也有些能结果的。
晋地处北,梅树结果晚了些,这几日正是下果子的时候,岑璠便想摘些来。
那日她收了阿湄的糖,便一直再想送她什么好。
再送糖不合适,可晋阳和洛阳相距甚远,送其他的又容易坏,思来想去,便只有酒了。
她也喜欢喝酒。
岑璠从小没有下过灶,母亲总是说,她这双手是握笔的手,不该花心思在其他的上面。
母亲死后,她进了岑家,也没心思去碰火灶,不会熬糖也不怎么会酿酒。
她挽了袖子,摘了整整一筐青梅,傅媪教了一个下午,忙活半日,总算才将青梅封罐。
元衡回府时,几个人正将那瓶梅子酒埋在树下。
元衡看的心暖。
就像是精心养了许久的鸟雀,终于会自己在屋檐上筑巢一般。
他问了一声,“在做什么?”
岑璠回过头,云锦广袖还扎着,裙摆铺在土上,其他几个小婢女站起身行礼。
岑璠抿了抿唇,低头,“埋酒,自己做的。”
元衡心里一动,声音低了些,“王府里有酒窖,可以让傅媪带你去。”
岑璠摇头,“就埋这儿。”
她在郑家的别院时,那晚阿湄便是在院子里挖的酒。
这么埋酒,总比放在酒窖里要有趣。
元衡也没强求,继续问,“埋的什么酒?”
“是梅子酒。”
元衡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他对梅子过敏,吃了会起红疹,这件事也只有傅媪和韩泽知道。
元衡看了看她周围的婢女,心存警惕,便没同她说。
终归这次是没什么口福。
可她似乎是喜欢吃梅子,酿酒之外还有些剩余,乳娘将梅子洗了摆上盘。
晚膳后,梅子酸甜爽口,岑璠在屋内看着书,多吃了几口。
元衡与她共处一室,难得最近得闲,拿了本棋谱看。
一盘青梅将空,他放下手里的棋谱,眼神渐渐变得深邃,“皎皎很爱吃酸的?”
岑璠似也意识到自己吃多了。
她确实对酸的东西有些许偏爱,这梅子就在她手边,抓得趁手。
她咽了咽泛起的口水,放下最后几颗梅,“算是吧……”
元衡沉默了许久,目光又回到棋谱上,桌上的另一只手指轻轻摩挲。
他这几日繁忙,回来时岑璠大多时候已经睡下。
这几日他二人过的平和,并未有过些许争吵,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似熟悉了彼此的存在。
元衡不愿扰她清梦,好几日未碰她。
可这一日也没有。
他静静躺在床上,手搭上她的小腹,心如隆鼓,呼吸都快了几分,手轻轻揉了两下。
想到她今日摘了梅,买了酒,元衡渐渐觉得不妥。
还是太累了,有些危险。
他想着怎么开口,却在下一瞬被敲醒了。
岑璠道:“殿下,我今日身子不爽利。”
元衡手顿住一瞬,刚浮出水面的心被生生砸到了湖底。
他知道她说的不爽利是什么。
上一世,他到她屋里,她起初也会小声告诉他。
可他那时不讲理,也不容她推拒,也总能说出些别的过分的法子让她做。
她眼中起初有过犹豫,可他步步紧逼,命令无情,后来她似也习惯了,再也没婉拒过他,不爽利的时候便自觉闭上眼跪着用其他法子伺候。
这一世她拒绝的不客气,他便也是记住了那日子,也不敢同她说他那些无耻下流的要求。
手上的齿痕还未消去,他没忘,也不敢忘。
今晚是他恍惚了。
元衡未收回手,缓过神来,态度仍是好,轻揉着她的小腹,“孤给你揉揉……”
他揉了许久,岑璠只觉得他揉的无用,扰她清梦,后来便是翻了身,方才得了清净。
*
元衡走的那日,安排好了一切。
府外多了好几个侍卫把手,不知是在防着谁,岑璠却能隐隐猜到。
她从前在彭城和洛阳听到的,都是晋王和杨太尉关系情同父子,可这几个月暗中观察,绝并非如此。
一辆马车停在府外时,府外的侍卫横起长枪,将大门堵住。
崔迟景下车时,愣了许久。
马车的帘幔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似顾及男女之别,崔迟景并未扶,只退开一步,随时准备去接。
郑伊湄看见府前的阵仗,也不由愣了愣。
晋王这是要防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