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各方选择(2/2)
这个提议如同在滚油里泼进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放屁!这是卖祖宗基业!”
“我日升昌百年招牌,岂能屈居人下?”
“并入晋兴?那姓苏的女人能给我们好脸色?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
“不行!绝对不行!”
以日升昌孙茂才、蔚泰厚李万金为首的守旧派激烈反对,他们视祖宗基业如命根子,宁死也不愿低头。
“哼,那就只剩中策了!”王秉坤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拖!耗!乱!”
“第一,拖住移交!”
他看向众人,“省财政厅那份密函,不是限期一个月移交财政业务吗?
我们就拖!找各种理由!账目不清、手续不全、客户纠纷,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个月不够就两个月!
让晋兴和省财政厅的对接不顺畅!给他们制造麻烦!让他们知道,离了我们这些地头蛇,他晋兴在太原也玩不转!”
“第二,耗其钱粮!”
王秉坤压低声音,“他不是要全省扩张吗?
好!我们就给他添点柴火!
发动所有关系,在晋兴即将开设分行的重点县份,提前高价收购地皮、房产!
或者鼓动当地士绅抬价!让他晋兴买地的成本翻倍!
同时,私下接触那些可能被晋兴招募的护卫团人选,许以重利,挖他的墙角!让他招人困难,招到了也人心不稳!还有,放出风声,就说晋兴扩张太快,资金链紧张,公债的钱都被挪用了,动摇他的信用基础!让他揽储困难!”
“第三,乱其后方!”
王秉坤的声音变得森冷,眼中凶光毕露,“晋兴的根本在长治!
他林永年、苏婉贞能在太原呼风唤雨,靠的是长治那个老巢源源不断输血!
长治不稳,太原的晋兴就是无根之木!
我听说,晋东南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
那么多大工程,能没点龃龉?
新开的铁矿煤矿,能没点眼红的?
还有那些被林家村模式挤兑了的小地主、小作坊主……”
他环视着众人,声音如同毒蛇:
“花点钱,不多!找些亡命徒,或者买通晋东南那边跟林家不对付的势力,给长治找点麻烦!
工地上出点意外事故?运输的车队遇到悍匪?甚至在林家村放把火?
只要长治一乱,林永年、苏婉贞必然分心!
晋兴在太原的扩张势头,自然受阻!
到时候,督军府还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着火的篮子里吗?”
王秉坤这充满戾气的中策,让密室内的温度骤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是在玩火!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是要动刀子啊!万一被查出来……”李万金吓得脸色惨白。
“查?”王秉坤嗤笑,“天高皇帝远!晋东南本就山高林密,匪患未清!
出点事,不是很正常吗?
只要手脚干净点,谁能查到我们太原头上?
再说了,法不责众!在座各位,谁家没点见不得光的门路?谁没干过点擦边球的事?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想着独善其身?
要么一起上船,要么一起沉底!”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上策联,被视作耻辱,多数人本能抗拒。
中策拖耗乱,尤其是最后乱后方的毒计,风险巨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诸位!”一个略显疲惫但异常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说话的是永泰恒票号的东家,周世安。永泰恒规模中等,但信誉极好,周世安为人也以稳健务实著称,在圈内颇有威望。他之前一直沉默,此刻终于开口。
“王东家的计策或可行险,但终究是饮鸩止渴。”
周世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联晋兴,不失为一条生路,但需放下身段,谈个好价钱。只是,看诸位义愤填膺,此路怕难行通。”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
“至于拖耗乱,尤其是乱人后方,此乃取祸之道!
晋兴背后是谁?是阎长官!
是能在太原城眼皮底下,半个月卖出八十九万公债的金融巨擘!
是能得督军府明令准许全省扩张、自建武装的庞然大物!
我们这些人,在太原或许算个人物,但在阎督军和晋兴这头猛虎面前,不过是些土鸡瓦狗!”
土鸡瓦狗四个字,像冰冷的锥子,刺穿了众人最后一点虚妄的自尊。
“看看窗外吧!”
周世安指向被棉帘遮挡的窗户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布料,看到正太街上那灯火通明的晋兴银行,“那灯火,亮得刺眼!那告示牌,卖光了八十九万!那护卫,荷枪实弹!还有那日夜不停在盖的堡垒!这哪是银行?这分明是一头已经亮出獠牙、武装到牙齿的猛兽!
而我们呢?我们还在这个密室里,想着怎么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去绊它一跤?
螳臂当车,何其可笑!”
周世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和决然:
“诸位同仁,周某言尽于此。
永泰恒,小本经营,经不起大风浪了。
我意已决,明日便备厚礼,亲赴晋兴银行,求见苏行长。
若能并入,换得一条生路,保住伙计们饭碗,周某认了!
若不成,便关了这百年老号,回乡养老,总好过身陷囹圄,家破人亡!”
说完,周世安不再看众人复杂的脸色,对着钱守业等人拱了拱手,转身拉开厚重的棉帘,推开密室的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也吹得室内众人遍体生寒。
周世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风雪黑暗中,留下密室内一片死寂和更加深重的绝望。
“周世安!你这个软骨头!”王秉坤气急败坏地低吼。
钱守业颓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捂住了脸。
赵斌等人眼中凶光闪烁,显然对王秉坤的毒计更感兴趣。
李万金等小钱庄主则失魂落魄,不知路在何方。
密谋的会议,在周世安的离席和王秉坤的咆哮中,不欢而散。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联合决议,只有猜忌、分歧和深深的无力感在蔓延。
当最后一位掌柜的身影也消失在风雪中,裕源昌的后院彻底陷入了黑暗。王秉坤独自站在冰冷的院子里,望着正太街方向晋兴银行那穿透风雪、依旧明亮如灯塔的光芒,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化为一丝狰狞。
“周世安,你以为投靠就有活路?哼……走着瞧!”他低声自语,随即对阴影里一个心腹家丁低声吩咐了几句。家丁点点头,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里,方向——正是晋东南。
太原钱业看似声势浩大的联合密会,最终只落得个分崩离析、各行其是的结果。
有人选择屈辱求生(如周世安),有人选择铤而走险(如王秉坤),更多的人则在恐惧和犹豫中,等待着那似乎已无法避免的末日审判。
而晋兴银行那耀眼的灯火,如同冰冷的审判者之眼,无声地注视着这座陷入混乱与绝望的金融旧城。
一场无形的金融绞杀与绝望的反扑,已然在风雪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