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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楚人一炬的千年焦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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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燃烧起来的是章台宫外围的偏殿和廊庑。火焰沿着缠绕了油麻布的朱漆雕花门窗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精美的彩绘在高温下迅速焦黑、卷曲、剥落,露出里面燃烧的木质。巨大的楠木柱子被烈火包裹,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那是树脂和木质纤维在高温下炸开的声音!浓密的黑烟如同一条条狰狞的黑龙,从门窗的缝隙、从屋顶的瓦隙间疯狂地钻出、升腾,迅速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黑云,将午后的阳光彻底隔绝,整个宫城上空如同提前进入了黑夜!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狂风(冬末的西北风)成了最好的帮凶,卷着火舌,呼啸着掠过一座座紧密相连的宫殿群。连接宫室的复道、飞阁,那些悬空的高架木质廊桥,瞬间变成了最好的火焰通道!火龙沿着涂满朱漆、绘有玄鸟图案的木质桥身疯狂流窜,如同地狱的引信,将火种精准地投向更深处、更宏伟的宫殿!

咸阳前殿、兰池宫、兴乐宫、阿房宫前殿(部分已建成区域)……一座座耗费六国财力、征发百万民夫、凝聚了无数能工巧匠心血的帝国宫阙,此刻都成了巨大的火炬!冲天的烈焰将天空映照得一片血红!火光中,可以看到宏伟的重檐庑殿顶在烈火中扭曲变形,巨大的陶制鸱吻和脊兽在高温下炸裂,碎片如同流星般带着火星坠落!描金绘彩的斗拱和藻井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支撑着巨大屋顶的、需要数人合抱的楠木金柱,如同燃烧的火炬,发出沉闷的“嘎吱”呻吟,最终在烈焰的吞噬下轰然断裂!沉重的屋顶失去支撑,裹挟着燃烧的瓦片和梁椽,如同山崩般坍塌下来,砸进殿内熊熊的火海之中,激起冲天的火星和更加汹涌的烈焰!

热浪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着宫城的每一个角落。即使远离火场中心,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木材燃烧的焦糊味、油漆和香料焚烧的刺鼻怪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珍奇器物一同毁灭的复杂气息。空气被烤得滚烫扭曲,视线所及,所有景物都在热浪中晃动变形。

在太史令署——这座保存着帝国最核心历史档案和律法典籍的宫殿——的废墟边缘,一个身影在浓烟与热浪中踉跄穿行。

老秦吏范岩,曾是廷尉府一名专司律令誊抄的刀笔吏,年近六旬,须发已然花白。他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黑色吏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烟灰和泥泞。此刻,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黑灰,只有一双因极度紧张和悲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座正在烈焰中痛苦呻吟的宫殿!

太史令署的屋顶已经坍塌了大半,巨大的火焰正从门窗和破口处向外喷吐。但范岩知道,在署衙深处,那张属于太史令的巨大青铜包角书案之下,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里面存放着几卷从未公开誊录、由始皇帝和李斯亲自审定、记录着秦律最核心精神和部分绝密判例的《秦律正本》竹简!那是帝国法度的灵魂!是他毕生信奉和守护的根基!

“不能烧……不能烧啊!”范岩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如同破锣般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火海边缘。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的眉毛和胡须,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他脱下破烂的外衣,奋力扑打着阻挡在前的零星火焰,冒着不断从头顶坠落的、带着火星的燃烧物,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已成炼狱的大殿!

殿内景象宛如地狱。到处都是倒塌燃烧的梁柱、书架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竹简、丝帛燃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混合着浓烟,令人窒息。无数承载着帝国记忆的竹简木牍,在火中蜷曲、炭化,最终化为灰烬。范岩忍着剧痛和眩晕,凭着记忆,扑向大殿深处那个角落。

果然!那张沉重的青铜包角书案,在烈焰中歪斜着,但尚未完全坍塌!暗格就在案下!范岩扑倒在地,不顾身下滚烫的灰烬和灼热的地砖,枯槁的手指疯狂地抠挖着书案底部一块不起眼的、带着细微缝隙的青砖!

“在哪里……在哪里!”他手指的指甲在坚硬的砖石上崩裂,鲜血混着黑灰流淌下来,钻心的疼痛却丝毫无法阻止他。终于,“咔哒”一声轻响,一块活动的青砖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撬开!一个狭小的暗格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整齐地码放着三卷用牛筋捆扎得结结实实的厚重竹简!竹简色泽深沉,边缘圆润,显示出经常被翻阅的痕迹,正是《秦律正本》!

范岩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他如同护住雏鸟的老雀,不顾一切地将那三卷竹简紧紧搂在怀里!冰冷的竹简紧贴着滚烫的胸膛,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一根燃烧的巨大横梁带着万钧之势,在他身侧不远处轰然砸落!飞溅的火星和灼热的气浪将他狠狠掀翻在地!

“噗!”一口鲜血混杂着黑灰从范岩口中喷出。他死死抱着怀中的竹简,挣扎着想爬起。然而,大殿的主梁在烈火中发出了最后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嘎吱——轰!!!”

整个太史令署残存的结构再也支撑不住,在范岩绝望的目光中,朝着他当头压塌下来!燃烧的巨木、碎裂的瓦砾、滚烫的灰烬……瞬间将他和他怀中那三卷代表着帝国法度最后尊严的竹简,一同埋葬!

只有一卷竹简,在坍塌的瞬间,被气浪猛地掀飞了出来,翻滚着落在殿外一处尚未完全燃烧的泥泞角落。简牍散开,露出上面用最标准秦篆刻写的冰冷律条。一只穿着破烂草鞋、沾满泥泞和血污的大脚(某个乱兵)毫不在意地踏了上去,留下一个清晰的、污秽的脚印,旋即又被更多慌乱的脚步踩过、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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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彻底失控了。

三天三夜!冲天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整个渭水南岸,曾经连绵数十里、覆压三百余里的恢弘宫室群(包括阿房宫工程),尽数化为一片无边无际、升腾着滚滚黑烟和暗红余烬的火海地狱!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洪荒巨兽,在咸阳城的核心地带肆意奔腾咆哮!它吞噬了象征帝国行政中枢的丞相府、太尉府、御史大夫寺,将无数关乎国计民生的户籍、田册、赋税档案化为飞灰!它席卷了收藏着诸子百家典籍、汇聚了天下智慧的博士学宫和石渠阁,竹简木牍在火中发出最后的“噼啪”悲鸣,如同文明被扼杀的叹息!它蔓延到储存着帝国武备精华的武库,点燃了堆积如山的箭杆、盾牌、皮甲,甚至引燃了部分弩机和战车,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它更无情地焚毁了无数普通咸阳百姓赖以栖身的闾里坊市,将哭声、惨叫声彻底淹没在火焰的咆哮里!

到了第三日黄昏,当最后几处顽固的火头也被狂风和它自身的贪婪吞噬殆尽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散发着灼人余温和刺鼻焦糊味的——焦土!

真正的焦土!

目光所及,尽是漆黑!曾经金碧辉煌的宫阙台基,如今只剩下被烈火反复灼烧后、布满龟裂的黑色夯土残骸,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无数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楠木、松木、柏木梁柱,变成了扭曲的、冒着缕缕青烟的黑色炭柱,有的还顽强地指向同样被烟尘染成昏黄色的天空,如同无数伸向苍穹、控诉不公的枯手。琉璃瓦的碎片融化后又凝结,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诡异的、五彩斑斓的玻璃状物质。各种金属器物——青铜鼎彝、编钟、灯架、兵器残骸——被高温熔毁变形,冷却后凝结成一坨坨形态怪诞、颜色污浊的金属疙瘩,散落在厚厚的灰烬之中。昔日平整的广场和道路,覆盖着深达数尺、松软而滚烫的灰黑色灰烬,一脚踩下去,深陷至膝,扬起漫天飞舞的黑尘,如同下了一场死亡之雪。灰烬之下,是尚未完全冷却的暗红色余烬,踩上去依旧烫脚,冒出缕缕白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焦糊气味,混杂着各种难以名状的、物品彻底焚毁后的怪异气息,吸一口便觉肺部灼痛。风依旧在呼啸,卷起地上的黑灰和尚未燃尽的细小炭屑,形成一条条盘旋上升的黑色烟柱,如同连接天地的招魂幡。整个咸阳城的上空,被这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烟尘笼罩,数日不散,连太阳都变成了一个惨白模糊的光晕。

在这片刚刚冷却的、死寂的焦土中央,项羽骑在他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上。他身上的玄甲被烟灰染成了暗灰色,猩红的大氅边缘也被火星燎出了焦痕。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勒马驻足,重瞳之眼缓缓扫视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触目惊心的废墟景象。目光所及,只有无尽的漆黑、扭曲的残骸、飘飞的黑灰和死一般的寂静。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让他祖父项燕饮恨、让无数楚人魂牵梦萦又恨之入骨的咸阳宫,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都彻底消失了。

他身后的西楚将士们,起初还带着复仇的快意和破坏后的兴奋,此刻望着眼前这片仿佛被天神巨锤彻底砸烂、又被地狱之火反复灼烧过的死寂焦土,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和茫然。欢呼声早已平息,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和风吹过废墟孔洞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

项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酷而满足的弧度。他猛地一勒马缰,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嘶鸣!

“看!”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死寂的焦土上远远传开,带着一种毁灭者独有的狂傲与宣告:“此即暴秦之下场!”“此即逆楚者之终局!”“朕,以这咸阳焦土——”“祭我大楚英魂!慰我项氏血仇!”“从今而后,天下当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他的话语在焦土上空回荡,撞击着漆黑的残垣断壁,最终消散在呜咽的风声和无边无际的、飘飞的黑灰之中。那黑灰,如同无数黑色的蝴蝶,盘旋着,飞舞着,有的落在他冰冷的玄甲上,有的落在他猩红的战袍上,更多的,则缓缓沉降,覆盖在这片刚刚诞生的、散发着死亡与毁灭气息的千年焦土之上,仿佛在为这个曾经强盛无匹的帝国,落下最后的、永恒的黑色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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