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2)
连宝福离世后,皇上下令将连修升至内侍省大监一职。
如此,养心殿中时常出入之人,便是前来诊治的贺白,大监连修,御前尚义宋楚灵,还有代掌朝政的李砚。
欣昭仪隔三差五也会来殿中陪伴,皇后倒是很少过来,整日在坤宁宫抄写佛经为皇上祈福。
诏狱中传来消息,娴贵妃病重晕厥。皇上派宋楚灵带太医前去查看,可否属实。
宋楚灵便与贺白奉命来到诏狱。
便是娴贵妃一直不肯认罪,在诸多证据面前,也不容她抵赖,剥夺褫号的旨意下来后,原本还在诏狱中能有些许体面的她,彻底被当做罪人对待。
昔日的雍容华贵在她身上全然不见,那温厚敦良的假面也彻底露出。
在听到长廊尽头铁链滑动的声音时,娴贵妃不顾一切朝外喊道:“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有要事要与皇上禀明!”
阴暗潮湿的墙壁上,烛火在跳动,她看见宋楚灵与贺白出现在眼前时,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冷笑道:“贺章可当真是有个好儿子!”
狱卒将铁门打开,娴贵妃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她脚下拴着铁链,无法朝二人靠近,索性端出几分往日仪态,坐在那硬石板上,擡手指着贺白道:“赵嬷嬷的病是你做的,贺章也是你害死的,连皇上的毒……也是下的。”
在诏狱的这段时间,娴贵妃将诸多事情反复深思,这当中有许多她想不通的地方,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赵嬷嬷无端病重,贺章之死,再加上皇上中毒,这些事的背后,定是离不开太医院的。
贺章是她的人,能让贺章掉以轻心的,必是他那医术超卓的好儿子贺白。
在宋楚灵和贺白走进铁门之时,身后的张六已经将周围的狱卒打点走了。
看到这一幕,娴贵妃不由低笑,“你们怕了,这便说明,我猜对了。”
“你好歹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宋楚灵神情冷漠,朝她走进一步,“每个入诏狱的人,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若狱卒听后会信以为真去禀报,你自己想想……这可能么?”
“本宫是娴贵妃,本宫为皇上添了两位皇子!怎可和那些罪人相提并论?”娴贵妃道。
宋楚灵不由轻笑,“你曾经是,不过现在的你,只是诏狱中的罪人郑氏,连名字都不配有。”
她一面说着,又朝前走去一步,墙上铁窗的光亮落在她的面容上,她朝她露出一个柔媚的笑容,温声问道:“你可认得我?”
娴贵妃自然知道宋楚灵与宸妃像,可往常宋楚灵故意做出的那般神情,又能极为明显的让人将她与宸妃区分,直到此刻,看到这样的宋楚灵时,她愣在原地许久,都未回过神来,“你、你为何会与她……”
“会与她这般相似,对么?”宋楚灵弯唇道,“我不会说的,我便是要你带着困惑日日受尽折磨。”
娴贵妃猛然回神,“你到底和荣林欣是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她、是她在何时生下的野种?”
宋楚灵眉心微蹙,语气失望道:“是我高估你了么,你的颓势让我有些惊讶,我以为今日你我相见时,你会是从容不迫,镇定异常的模样……”
她语气一转,再次轻笑,“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你,何时受过这样的冤屈,你的起点之高,让你将旁人性命视如草芥,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们权势的垫脚石,所以,当有一日,你落到与他们同等地位时,你的那些淡定从容,便会烟消云散……”
“我要见皇上!”在对上宋楚灵那极其镇定的眼眸时,娴贵妃莫名感到周身生寒,她没有心思去听她说教,她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宋楚灵停下脚步,将手伸到身侧,贺白将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递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娴贵妃语气明显开始紧张。
宋楚灵一面将药瓶打开,从里面道出一粒极为醒目的红色丹药,一面淡道:“皇上听闻你病重,让我带太医来看看。”
娴贵妃先是朝后缩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忙扬起头道:“皇上还是挂念我的,我好歹与他夫妻一场,还为他诞下两位皇子,他不忍我病重……”
“啪!”
清脆的一声在娴贵妃脸上响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楚灵,“你、你竟敢打我?”
宋楚灵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道:“郑氏请谨言慎行,皇上的正妻只会是皇后娘娘,而非是你。”
娴贵妃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她瞬间便要起身朝宋楚灵扑去,可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是宋楚灵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就被宋楚灵推翻在地。
“你屡屡提及二皇子与三皇子,那你可知,他们很快会来陪你,哦不,”宋楚灵顿了顿,脸上的阴冷又多了几分,“应该说,我会给他们痛快,会给整个郑氏痛快,就如当初的荣家一样,而你不会……”
她说着,在她面前顿下,一把将她头发拉起,娴贵妃痛叫一声,那红丹顺势被宋楚灵丢入她口中。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娴贵妃惊恐地想要将丹药扣出,可她的手被宋楚灵死死握住,根本动弹不得。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宋楚灵冷冷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会如何,你的母族会如何,你的两位儿子又会如何,早在九年前,你自己就已将结局写好。”
她在娴贵妃惊诧地眸光中,缓缓起身,“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现在,你要开始还债了。”
宋楚灵起身朝外走去,娴贵妃在她身后不住哭叫,“贱婢,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你回来,你回来,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
活在未知的恐惧当中,她的痛苦应会加倍。
自这日之后,宋楚灵与贺白会亲自来诏狱,将那红丹喂给她吃。
今年的初雪来得及早,刚至晚秋便给这碧瓦红墙上染了一抹淡淡的银色。
宋楚灵站在高台上,望着南方出神,身后一只手忽然将他腰身揽住。
“在想什么?”李砚问她。
宋楚灵慢慢收回目光道:“李碣到了何处,还需多久能够赶至上京?”
李砚将下巴抵在她肩上,朝她方才望着的地方看去,“最快下月。”
“好。”宋楚灵蹙眉思忖道,“李碣入关之后,便要派人将消息传入他耳中,最好是与郑氏有关之人,才能叫他相信,还有便是他的行程,务必要精准,待李碣行至上京外十里地时,城内一切戒严,定要嘱咐好京兆尹,不管如何,百姓的安危放在首要,还有行宫那边,若能将李砌也同时引出……”
宋楚灵说了一通,觉察到李砚在盯着她看,她便忽然停下,转过身来,“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李砚眼神中有赞叹,也有些许的异样,他道:“你说得每一个字,都与我想的一样,有时候我会想,你若是男子,该有多可怕。”
宋楚灵失笑,“我不想当男子,我也不想可怕。”
她也想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啊,可她的人生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她唯有咬住牙根,继续走下去。
“你怎么知道京兆尹会听我的?”李砚问道。
宋楚灵望着他道:“所有人都以为你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可我知道,你背后是齐嫔,而京兆尹正是齐嫔母族岳氏之人。”
皇上还在亲王府邸时,能入他后宅的女子,放眼整个上京,不是百年旺族,便是当朝重臣,齐嫔自也不会例外。
她母族岳氏之所以容易被人忽略,乃是因为岳氏向来以官者清廉自居,府邸那门前那两座石狮子,便是加起来都不如郑氏门前那一只大。
然岳氏正是借着这份不起眼,在风云多变的上京,能屹立不倒,乃至现在,不论朝堂,还是商贾,皆有人脉在手,他们做事向来稳妥,一旦出手,从未站错过边。
“你是如何知道的?”李砚尤为好奇。
宋楚灵道:“齐嫔膝下无子,静乐已到及笄之年,婚事一直未定,她肯做你的依仗,想必是为了给静乐日后某一个好前程,给岳氏一个安稳。”
的确如宋楚灵所说,齐嫔在一众妃嫔中活得最为通透,她知道皇后根本做不得主,娴贵妃手段阴狠,与其依附这二人,与虎谋皮,不如另谋出路,暗中扶持那无人在意的李砚。
“皇后娘娘去年在行宫生辰宴那日,向来不会参与纷争的齐嫔,会忽然出声为我说话时,我便猜出了几分。”宋楚灵道。
李砚不由弯唇,将她再度揽在身前,“是我临走前曾与她交待,让她护你周全。”
宋楚灵道:“还有李砌当时提出要公主和亲时,你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出言将他驳斥,这当中便是因为静乐的缘故。”
李砚在她后背上轻轻摩挲,喃喃道:“荣林溪啊,你为何这般聪慧呢……”
十一月的上京一连数场大雪,将人冻得直打冷颤。
皇上久病不起,朝中政事几乎全部都交在了李砚手中,然他依旧每日都会来养心殿,将所有事都说予他听。
皇上有时听着听着,会忽然打盹,李砚也没有停下,继续说着,待他猛然醒来后,还会问方才漏听的那一部分。
可即便如此,东宫之位依旧没有定下,私下里有人传言,娴贵妃一事尚还不能彻底绝了李碣与李砌的路,只要这二人做事稳妥,带李碣凯旋而归后,顺利将兵权交出,那东宫之位也许便会敲定。
然谁也没有料到,在李碣帅军即将回京之时,李砌会从行宫逃出,暗中有人将他一路护送到李碣的军营内。
李砌将娴贵妃的断臂放到李碣面前时,李碣当场一声怒吼,提刀就要冲进皇城。
到底是李砌更加稳重,身边谋士与他道,“两位殿下不在皇城的这段时间,皇上忽然病重,对外称是贵妃娘娘投毒谋逆,可娘娘为何这样做,这是没有道理的,如今朝事全由那李砚把持,明显便是在等三殿下回去,一旦这兵权交于他手中,两位殿下与娘娘皆会……”
说到这儿,那谋士频频摇头叹气,“依卑职之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不如直接带兵攻入皇城,打着救驾的旗号,先将那李砚杀了,再将母亲从诏狱救出,至于皇位……”李碣说着,看向身侧李砌。
望着桌上残臂,李砌还有些犹豫,李碣却是红着眼直接将那兵符取来,大步朝营长外走去。
李碣连夜攻入上京,朝堂内外一片哗然,自是以为他率兵造反。
消息传入养心殿时,皇上气得从那龙床上爬起,将这两个不孝子一通怒骂。
李砚自不忘添油加醋,故意道:“是儿臣失职,没叫人将二哥看住,至于三哥……他最是听娴贵妃的话,兴许他只是一时冲动,若让贵妃能出面劝解,兴许……”
这一番话正中要害,皇上听后更加震怒,下意识就会认为,正是因为娴贵妃的缘故,这两个不孝子才敢忤逆于他。
“给朕,将那贱人即刻处死,朕要她的头颅挂在午门上!”
宋楚灵自然不会让娴贵妃轻而易举的死去,连修并未将原话传出,只是让人去诏狱将娴贵妃另一只胳膊砍去,挂在午门之上。
李碣在看到这一幕时,彻底崩溃,杀红了眼般直冲进皇城,到底是在边境浴血奋战过的将领,将李砚提前做的部署一道道击溃。
眼看那漫天火光与血腥扑入太和门,御林军将养心殿团团围住,李砚也安耐不住,亲自持兵器护在殿外。
厮杀声愈发靠近,一道道飞箭划破夜空,听得无比清晰。
皇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再次怒骂,“这两个逆子,是要弑父逼宫!”
原本不至于会被李碣打到这个地步,是李研未曾料到,那对外将女儿宠爱至极的荣亲王,会不顾城楼上嘉悦郡主的安危,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直接叫人取箭将嘉悦射伤,若不是身侧侍卫出手快,那一箭会直接要了嘉悦的命。
“对于男人而言,权势的诱惑与一位女子相比,孰轻孰重其实不难猜想。”
宋楚灵之前与李砚说过,可他还是觉得,荣亲王多少会犹豫,但凡他犹豫片刻,局势都不会如现在这般严峻。
喊杀声几乎就在耳边,宋楚灵也愈发坐不住,想要出去帮忙,连修怎肯让她涉险,叫人将她好生看护,自己却推门而出。
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连修在厮杀中看到那极远之处,有人擡箭对着李砚,周遭一切似乎倏然变慢,他在这一瞬间竟能想到许多事,在思绪飞速的翻涌之后,随着那箭飞速射出,他横在了李砚身前。
宋楚灵看到李砚将门踢开,连修被人擡进殿中时,眼泪瞬间涌出,贺白就守在殿内,见状立即拿着药箱来到连修身旁。
李砚身上的盔甲上鲜血淋漓,他想要宽慰她,可门外的杀敌声让他不敢再有半分差池,他嘱咐身侧侍卫,随后再次推门而出。
张六极有眼色,表面上是忧心众人安危,让侍卫皆护在门后,实则给了两人说话的机会。
贺白还在处理伤口,所幸这一箭没有靠近心脉,只是射在了左肩上,不然这般力度,连修定会当场毙命。
宋楚灵方才已从侍卫口中得知,连修这一箭是为李砚所挡,她瞬间泪如雨下。
他不该如此的,他这样,叫她日后如何能狠下心来。
这些话她并未从口中说出,可连修只是望着她,便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他缓缓将手挪到她面前,拿小指轻轻将她手指勾住,用那只有近身才能听清的声音,低哑开口:“他心中对我有亏欠,便不会让我轻易离开……”
“你怎么这样傻呢?”宋楚灵哭得泣不成声。
连修吃痛,眉心骤然蹙起,可随之,他唇角却露出一道浅浅的弧度。
他不是傻,他是要在她身边啊。
嗖的一声,一支箭射在窗上,殿内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宋楚灵与连修的手掌倏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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