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酒后胡言(2/2)
崔题轻轻抿茶之后,才说道:“我自小跟随父亲就州郡,也看着父亲农桑劝课,断狱审讯,见识民间疾苦,知道弊政之症结何在。而并非……小娘子口中,身居高位,便不思民间疾苦……”
潘令宁忽然赧颜,想起曾经的冒犯,不曾想他也字字记在心上。她低声道:“对不起……”
崔题低低道:“两清了……”
他的“银瓶娇花”又何尝不是冒犯?而后又说道:“江南的衙前役,本意庇护中小户百姓,只以大户承担转运物资徭役,奈何务必过多,有权有势的大户把重役转移到白户头上,因而才有如你潘家之类白户,连年受累。若改成募役法,白户可以钱财代徭役,而朝廷另外派发军队转运物资,也不至于连年遭盗匪戒劫掠,破败如此之多白户。
“只可惜任何政令改革,皆触犯现有阶层之利,我贬谪岭南之后,募役法已遭废除,否则,兴许……”
他看了她一眼,恐提及她父兄惹她上心,话头终究戛然而止。
“相公可还有重试募役法之志?“潘令宁愁结百肠,饮了一口酒说道。
知她心中所念,崔题眸光微动,轻声道:“小娘子,崔某需要一番筹谋,且再等等!”
“没关系,崔相公已然尽力,时也命也!”她又喝了一口酒,却忽然不甘道,“若我是男儿多好,若我似三哥考取功名……”
许是几口酒下肚,烘着炭火,又吹着冷风,酒气上头,她眸中带泪说道,“我仍是不明白我三哥,放弃大好前程,误入歧途!明明这一年他得了官身,爹年的苦日子便已经过去了……为何……为何仍旧闹得家破人亡?”
见她言语酸涩,泫然欲泣,崔题心头一紧,侧头看向她:“潘小娘子?”
“我若是有机会见他……正旦以后兴许我有机会见他,我定要痛骂一顿,他何以不忠不孝?到底是怎么鬼迷了心窍!只是,我仍怕我没有机会。”
“为何……没有机会?”崔题蹙眉,总觉得她胡言乱语中,又有几分酒后吐真言,令人忧虑。
“崔相公,人人都说你是佞臣,然而我却觉得……若革故鼎新,推翻蠹政之人是佞臣,那么这世道离举世皆浊也不远了!你是个大好人,除却偶尔刻薄讥诮,却是个坚守原则底线之人,曾经我误会崔相公……”
崔题一听她如此,心想她应当是醉了,羊羔酒醇厚,没想到几杯酒便足以放倒她。
崔题见此,吩咐一旁的张嫂:“府上可有解酒汤,给小娘子端一碗来?”
“喏……”张嫂应声去了。
崔题见她环臂抱胸,蜷缩在躺椅上,毯子已滑落,而她面颊通红,也不知是印着心绪悸动还是风雪太冷。
他起身重拾起毯子给她盖上。
她见到陡然俯身逼近的脸庞,不由得回头,却不知是神志模糊还是眼眸湿润尚未看清来人,她忽然道:“我并非不待见相公,我只是惶恐相公也……似温巡,仅把我当成可供拿捏命运的玩宠!”
崔题怔愣:“小娘子,你……此话何意?”
潘令宁胡言乱语道:“他给人做赘婿,便让我给人做妾,凭什么呢?相公身居高位,放我在别宅,难道也仅仅认为,我只配做别宅妇,便是妾也不如?我不是任何人的玩宠,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