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省亲(2/2)
周窈窈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人轻柔地打开,一根一根,细细地擦拭干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待擦干净之后,男人才把果肉再次递给她,道:“好了,现在能吃了。”
她接过,缓缓将那散发着浓郁芬芳的果肉喂到嘴里,一口咬下去,果肉在口腔内散开,香甜的味道却压不住心底的酸涩。
吃完了一块,殷岃还要再递给她一块,周窈窈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这般金贵的果子,她却食之无味,和浪费也没什么区别。
殷岃见状,看她实在兴趣不大,也没有逼她吃,将果子拿到一旁,交给喜颜。
喜颜不喜这臭烘烘的东西,又知道这果子金贵,舍不得浪费,想了想,干脆送到席临然那辆车上去,权当皇上赏赐了。
因为在路上,晚膳也用的格外简单,但就算这样,周窈窈也只用了小半碗酸汤面,便推开碗,说用不下了。
殷岃望着她有些微微凹陷的双颊,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吩咐喜颜:“让车夫赶车的速度再快些。”
兴许她到了汉中郡,见到家人,心情便会好些,眼下逼她进食,反倒会适得其反。
还好未到雨季,路面干爽,马车一直未曾耽搁,不过几日功夫,便一路疾驰到了秦岭之下。
芽春在伺候周窈窈洗漱时低声宽慰她:“娘娘,翻过秦岭,便到汉中郡了,您很快便能见到家人了。”
周窈窈没有回答,只是用骨节突出的手指轻轻掀开车帘,望了眼外间的风光。
刚刚掀开,男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外袍。”
到了秦岭,天气凉了些,更何况此时还处在傍晚,温度更低,就这般立在窗口,不多时便要着凉。
芽春应了,转身拿过一件外袍给周窈窈披上。
披上时,她手指微动,碰到了周窈窈凸起的骨头。
不过几日功夫,娘娘怎么就消瘦的这般厉害。
披上外袍后,周窈窈立在窗口,身上的衣衫宽宽大大被风吹起,显得她人愈发娇小,仿佛要被吹走一般。
殷岃一直留了一缕视线在她身上,见状,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上一轮次,她最后流着血躺在自己怀里时,也是这般模样,消瘦地仿佛一把骨头,一捏就碎,明明她原先那么爱吃,笑起来脸颊圆圆的,眼睛弯弯的,像只慵懒的小猫。
仔细想想,他如今,似乎很少瞧见她笑了,那弯弯的眼睛,也许久没见到了。
这郁症,发作起来居然这般严重。
他又看了女子一眼后才垂下头,快速阅完手边仅有的几封书信,命喜颜交到席临然手里。
喜颜应声而去,等他下了马车后,殷岃重新操作起轮椅,缓缓立到了她身后。
周窈窈就像没有听到轮椅的响声一般,没有回头,只痴痴地望着窗外的绿水青山,半晌后低语了一句:“下雨了。”
殷岃这才把目光从她单薄的身体上移开,望向窗外,果然见有些细细的雨丝落下。
周窈窈探出脸颊,让凉凉的雨丝落在脸上,接着便想伸出手,去接雨滴。
男人立刻把她拉了回来,用带着薄茧的指尖擦掉她脸颊上不多的几丝水渍,低声道:“小心凉,躺下歇息吧。”
女子却不愿意,摇了摇头,朝他道:“我想出去走走。”
殷岃下意识便要拒绝,她身子愈发不好了,万万不可再着凉。
但那双澄澈如琉璃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带了些许久不见的恳求,他怎么都无法拒绝。
男人抿了抿唇,干脆探过身子,从软椅上拿起一件大氅,给女子披在身上,又给她系好系带,确保她穿的严严实实,不会吹到一点风后,才道:“走吧。”
下了车后,他让喜颜撑起油纸伞,强拉着周窈窈坐在他不能动弹的双腿上,这样的话,她便不会淋到雨。
他自行操作着轮椅缓缓行着,沿着还算干燥的土路缓缓往上,越往上行,雾气越重。
周窈窈看见男人手臂上的青筋越来越突出,忍不住咬了咬唇,随后转过眼,不去瞧他。
待到了一座小丘陵的山顶之上,殷岃将她放下,瞧着她自己缓缓登上了剩余的一点路,站在顶尖,眺望远方。
“汉中郡在正南方。”
见她望着东北方向,殷岃出声提醒道。
但那女子却充耳不闻,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东北方向瞧。那是她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但是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去了。
殷岃心中顿生异样,他以为她是近乡愈发思念家乡,想要到丘陵之上先眺望一番以解思乡之情,但眼前这情状,怎么有些奇怪。
他们明明才从东北方向过来,她眺望来时之处,有何意义?
芽春在一旁给周窈窈撑着油纸伞,低声唤了一声:“娘娘,雨急了,咱们下去吧。”
周窈窈“嗯”了一声,正要转身下去,但没注意脚下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地有些松动,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险些摔下山去。
她身形刚刚露出异样,殷岃的神色就变了,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崩直了身子,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下一刻,周窈窈站直了身子,而男人却跌倒在地上,弄脏了自己的衣衫。
不等反应过来,周窈窈已经扑了上去,一边给他弹掉身上的尘土,一边努力把他往轮椅上擡。
殷岃瞧着她因为用力而握紧的两只小拳头,默然不语,片刻后,轻笑一声。
尽管她因为生病对人冷漠,自己也天天闷闷不乐的,但瞧见他有事,还是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
他心中愉悦,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双腿,在适才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有了轻微的颤动。
翻过秦岭之后,便到达了汉中。
因为此次周窈窈是回乡省亲,阵仗不小,刺史带着县令与周主簿一道迎接,一路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本应该是皆大欢喜之事,可殷岃却发现,周窈窈兴致不高,丝毫没有他预想中,回到家乡的兴奋。
她只虚虚给周主簿行了礼,连爹都没叫,便直直地入了周府。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想回家,她的思乡之情绝非做假,为何却是这种态度?
殷岃疑心顿起,望向身旁与他那国色天香的女儿没有半分相像的周主簿,心下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