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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尾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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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阳光透过彩色的树影,照在他的脸上,正是那怀素和尚。

怀素云游至此,闻真际的了尘大师乃佛门高人,特来寻访,却没想到在庙里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他正要抬步离开,视线却猛地被定住了。

就在那偏殿廊下,一截粗壮的、被虫蛀空的古柏树桩旁,坐着一个人影。

应该说,是半个人影。

那是个僧人,僧袍洗的灰白。他坐在树桩上,腰背却无法挺直,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向前佝偻着,仿佛骨骼都已僵硬错位,只靠那根树桩勉强支撑着不倒下。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肩——僧袍空荡荡地垂下,袖管被一根草绳胡乱地扎在腰间。不仅手臂,连肩膀都残缺不全。

怀素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半步,踩碎了一片枯叶,发出“喀嚓”一声轻响。

那残破的僧人,似乎被这细微的声音惊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动作僵硬,每一寸移动都牵扯着那扭曲的躯干,发出细微的、如同枯枝断裂般的“咯啦”声。

“这位师兄,小僧怀素,特来寻访了尘大师!”

一张脸,从花白乱发和深陷的阴影中显露出来。

“师傅已经圆寂了。”那声音轻描淡写,透露着洞穿生死的平静。

“原来了尘大师已去,敢问师兄法号。”

“贫僧能仁。”能仁禅师的目光在怀素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这寺中仅师兄一人?”

能仁没有回答,目光停留在面前摊开的那本经书上,只是艰难的抬起他那佝偻的左手,指了指西北。

“嗡……”

恰在此时,一声低沉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真际寺西北的钟楼里迸了出来。像一把清越的刀,快速地地剖开浓重的秋色。寒鸦应声而其,掠过寺前的熊尾瀑,双翅振起雨雾,消失在苍茫山色的迷蒙处,如同投入巨大画布的一滴墨痕。

能仁那只仅存的、扭曲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极其笨拙地放下。他的手指,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方式,颤抖着,极其小心地伸向摊开的书页边缘。指腹触碰到发脆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然后,他用那扭曲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将那薄薄的书页捻起、翻过。

怀素凑近一看,是一本纸页泛黄卷边的《四十二章经》。

“佛言: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喉咙深处,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挤压出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这声音念诵着经文,却比山风更冷,比枯叶更干。

怀素下意识地伸手,探向斜挎在肩头的褡裢——那里面除了半块干硬的胡饼,还卷着几张粗糙的麻纸、一只狼毫和半截墨条,是他云游时涂抹胸中块垒的家什。

指尖触到冰凉粗糙的纸面,却像是被烫了一下,胸中那股狂草如龙,泼墨如雨的癫狂之气,此刻如同被这断臂残躯下的“大彻大悟”所激活。

廊下,能仁依旧保持着那个佝偻僵硬的姿势,自顾自的读着经文:

“得阿罗汉已,乃可信汝意耳……”

暮色四合,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那几张飘散的宣纸,打着旋,发出沙哑的呜咽。

日头终于在西边坠了,像一枚烧透了心的铁丸,缓慢、粘滞地砸进明州城里,将半边天泼洒得如同打翻了染缸。青黑色的云絮,在三江口上投下大片大片动荡不安的、熔金般的倒影。

阴凉、咸湿的海风,钻进岸上林立的桅杆丛中,穿过那些巨大的海舶和乌篷漕船,拉扯着半落的船帆,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

光着膀子的船夫,脊背被晒成酱紫,此刻映着熔金般的残照,汗水混着水珠滚落,闪着最后一点油亮的光。他们扛着沉重的鱼篓或盐包,踩着跳板上下,脚步在湿滑的木板上拖沓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栈桥边,巷子里,几处炭火亮了起来,是就地架起的小灶,煮着滚烫的鱼羹或面汤,白汽混着辛辣的姜味、酱味,在冰冷的空气里撕开一道暖热的缝隙。围着的苦力们捧着粗碗,埋头“吸溜吸溜”吞咽着,热气模糊了他们疲惫的脸。

“叮当……”

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来自巷子深处。那是晚风吹起了挂在乌木招牌下的风铃,那招牌上用红漆书着四个字,“阿银好酒”。

一股浓烈而温暖的气息却从门缝里汹涌而出,霸道地顶开了寒气——那是蒸腾的醪糟甜香、滚烫的黄酒醇厚,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炭火烘烤着的麦麸味道。

阿银姑娘裹了件半旧的靛蓝小袄,袖口磨得发亮。她正弯腰拨弄着铺子门口那只小小的炭炉,炉上坐着个硕大的锡壶,壶嘴里喷着浓郁的白汽,发出“噗噜噗噜”的欢快声响。白汽扑在她冻得微红的脸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冰凉的手,又利落地将几只粗陶碗在油腻腻的小木桌上摆开。

店里店外都坐着客人,有漕帮打扮的汉子,满脸沟壑的渔夫,行脚的商人,穷酸的书生,门口还有等着替阿爷沽酒的孩童。大家都期待着阿银姑娘从大酒缸里扬起的那道琥珀色的饱满弧线,享受着一日喧嚣和劳累之后的片刻宁静和满足。

铺子里外透出的浑浊暖光,像一块巨大的、油腻的琥珀,嵌在江岸无边的寒冷与昏暗中。

“吱呀——”

阿银直起身,推门进铺子端那屉蒸好的糯米糕,夕阳恰好在这一刻,如同熔化的金线,斜斜地刺穿清冷的空气,泼洒在阿银的脸上。

她抬起一只手,遮挡着那刺眼的光芒,指缝间却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由远及近,正穿过街道一步步走近,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落在阿银的心里。

阿银的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偶,客人招呼着她上酒,她都充耳不闻。

江面白气更浓了,缓慢地翻涌,吞噬着渡头残破的栈桥轮廓。水声低沉,是无数细小的漩涡在浅滩泥泞中生成又破灭的呜咽。一只灰白的鸥鸟,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贴着灰蒙蒙的水面疾掠而过,翅膀尖划开凝滞的空气,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

阿银目不转睛的盯那个身影一点一点的靠近,周遭的喧嚣、碗碟的碰撞、茶客的谈笑,都仿佛凝固了,变得模糊而遥远。直到那人那人来到近前,阿银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干涩,几乎不成调的说道:“你……”

夕阳终于沉在那人的身后,面容也变得清晰,他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对着阿银轻声说道:

“……添碗酒?”

全剧终!

梦里峥嵘现,香气溢宝剑。江南咫尺安好,长安千里硝烟,春去秋来到。江湖儿女情相伴,社稷勾角如惊弦。自古青城天下幽,机关暗藏终归土。不如三分醉,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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