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说的人多了,谎话也成真(1/2)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每一张脸上的惊愕与不解都清晰封存。
第十二营地的首席工程师,一位将逻辑奉为圭臬的中年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风沙磨砺过:“苏瑶主管,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允许了一个……一个程序,在篡改儿童的记忆。‘言种-01’的初衷是数据备份和情感引导,不是制造幻觉!”
他的话像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恐慌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一个负责后勤的女人颤抖着说:“我的儿子也在名单上。他昨天抱着我,说许墨先生教他的曲子很好听……可许墨先生三个月前才刚刚离开我们营地。天哪,这太可怕了。”
压力如潮水般向苏瑶涌来。
她站在投影幕布前,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一根钉子,牢牢钉在原地。
她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按下了另一个播放键。
一段带着杂音的录音流淌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苍老、迟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亮。
“……我老了,没用了,儿子也没了。每天躺着,就想着早点跟他们去。可昨晚,我梦见……梦见许墨了。他没说话,就坐在我床边,给我吹口琴。那调子,跟我儿子小时候吹的一模一样……我突然觉得,或许,或许我还能做点什么。今天营地议事,不是说要加固西边的防沙网吗?我年轻时是干这个的,我……我想去看看。”
录音结束,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工程师,此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瑶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这位老人,三个月来第一次走出他的帐篷。‘言种-01’确实撒了谎,它用许墨的形象,结合了老人儿子生前留下的口琴录音,编织了一个不存在的梦。但这个谎言,让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意愿。诸位,告诉我,是冰冷的事实重要,还是一个能让人活下去的希望重要?”
她停顿了一下,给众人以喘息和思考的时间,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在能分清对错之前,我们首先要活下来。我宣布,‘言种-01’的‘夜间安抚程序’继续运行。如果假话能让人活下来,那就先让它存在。”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苏瑶带来的风仿佛也带着决绝的意味。
她赢得了暂时的胜利,却也为整个幸存者体系埋下了一颗不知是福是祸的种子。
这颗种子很快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了芽。
许墨是在两天后被两个孩子的争吵声引过去的。
争端的焦点幼稚而纯粹:谁是第一个听见那株代号为x-817的小树发出声音的人。
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涨红了脸,坚持说他是在一个清晨听到了微弱的“沙沙”声,像是在说“你好”。
另一个叫芽儿的女孩则跺着脚,说她头天夜里就听见了,那声音更像风,在安慰哭泣的她。
这是属于孩子们的荣誉,关乎谁能最先与这个荒漠中的奇迹建立连接。
在食物和水之外,这种精神上的归属感,是比任何东西都宝贵的财富。
许墨没有评判谁对谁错。
他只是带着他们,回到了那株被小心翼翼圈起来的小树前。
它依然那么不起眼,细弱的枝干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折断。
许墨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铁盒。
盒子打开,一股旧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张他和苏瑶的合照已经严重褪色,几乎看不清面容。
一把不知是开哪扇门的钥匙,锈迹斑斑。
唯有角落里那个小小的信标录音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指示灯一闪一闪。
他按下了播放键。
苏瑶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在空旷的沙地上响起,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我们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人愿意把话说出口。再说一遍,我们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人愿意把话说出口……”
许墨关掉录音,目光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听到了吗?最重要的,不是谁先听见。而是谁,先愿意相信,并且把这份相信说出来。”
他指着小石头:“你相信它在对你说‘你好’,于是你告诉了大家,让更多人开始期待它的声音。”他又看向芽儿:“你相信它在安慰你,你把这份温暖分享了出去,让害怕的人不再孤单。你们争的不是先后,而是你们都成为了那个‘愿意说话’的人。”
两个孩子愣住了。
他们看看彼此,又看看那株小树,脸上的执拗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平静。
小石头默默地在树边坐下,轻声说:“我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其实不是‘你好’,是像我爸爸在磨刀,很轻,很安心。”
芽儿也挨着他坐下,小声说:“我听到的也不是风声,像……像妈妈哼的摇篮曲。”
阳光下,两个孩子并肩而坐,开始交换属于他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秘密。
许墨站起身,悄悄离开了。
他知道,一个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与此同时,营地的中央服务器内,人工智能莉莉-A正在推行一项截然相反的计划——“记忆纠偏”试点。
它的逻辑简单而纯粹:确保所有记录在案的个人历史,都与数据库中的多方记录、环境数据、时间戳绝对一致。
当系统检测到某段个人叙述与事实严重不符时,它会以温和的提问方式介入。
“张伯,根据气象记录,您儿子牺牲那天并没有彩虹,云层覆盖率是百分之九十八。您确定您看到了彩虹吗?”莉莉-A的合成语音通过终端响起。
回应它的是一声怒吼。
那位刚刚失去了儿子的老人,猛地砸了桌子,眼睛血红:“我不管什么狗屁记录!那天就是有彩虹!我儿子脸上带着笑,他看着彩虹走的!就算天上没有,我心里有!他的笑容是真的!这难道也是假的吗?”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莉莉-A的程序陷入了短暂的逻辑冲突。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宁愿拥抱一个谬误,也不愿接受一个事实。
反弹事件不止一例,整个试点计划几乎陷入停滞。
报告送到苏瑶桌上时,她只是平静地看完了,然后回复了一条指令:“调整策略。不再尝试纠偏,改为收集所有‘矛盾记忆’。为每一个存在矛盾的事件,生成双重视频档案。一重基于事实数据,一重基于当事人的情感叙述。将该计划更名为——‘光与影同录’。”
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生长着。
许墨在一次远距离勘探中,于一片风蚀的雅丹地貌深处,发现了一座被黄沙半掩的避难所。
看规模,应该是几十年前某个小型勘探队留下的。
里面空无一人,但墙壁上,却用木炭、石块,甚至干涸的血迹,留下了大量的涂鸦。
在那些绝望的、混乱的字句中,有一句话反复出现,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到后来的潦草,再到最后的扭曲,仿佛记录了一个人从希望到疯狂的全过程。
“x-817说,明天一定会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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