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画院暗涌(2/2)
“放肆!”崔尚宫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刮人耳膜,再无半分阴柔。她猛地甩袖,几点未被护甲挡住的滚烫茶汤甩向沈知白面门!那液体在空中竟拉出细长的金丝,带着浓烈的腥甜气息,赫然是活化了的金蚕蛊毒!
沈知白不退反进!手中那支紫毫缠着金蚕丝的“秋分笔”如灵蛇吐信,笔尖饱蘸着方才被她暗中调入青瓷盏底、用以克制金蚕砂的赤玉碎末药液!笔锋凌空急点!
“噗!噗!噗!”
几滴猩红如血的赤玉药液精准地撞上飞射而来的金蚕毒丝!空中爆开数团青红交织的烟雾,腥甜气被一股凛冽的矿物焦糊味取代。毒丝寸寸断裂、萎缩,化作几缕青烟消散。
“好个‘丹砂点金’!沈待诏这笔解毒的功夫,倒比画技更让哀家开眼!”珠帘后,太后年轻得诡异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响起。那影青琉璃珠串成的帘子无风自动,每一颗珠子内部封存的金蚕蛊虫卵都开始不安地蠕动,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带着青古色泽的微光,将整个茶席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晕中。
压力陡增!女学生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脸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陈小姐甚至站立不稳,踉跄着扶住案几,腕上残余的玛瑙珠叮当作响。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沈知白只觉得腕间那枚影青玉镯滚烫如烙铁,丝丝缕缕的寒意却逆流而上,直冲心脉,与那股源自太后的诡异威压抗衡。她笔锋未停,借着方才凌空点破毒丝的余势,顺势落回素绢之上!饱蘸着赤玉药液的笔尖如利刃,狠狠刺向画绢上那只由玛瑙珠和金蚕丝构成的“金蚕蛊”图案!
“嗤——!”
笔尖触及素绢的刹那,那只由颜料和蛊毒之力构成的虚幻蛊虫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画绢上墨迹未干的部分疯狂扭曲,无数道细如牛毛、泛着青古光泽的金蚕丝虚影从画中暴射而出,如同炸开的毒刺丛林,直刺沈知白握笔的手腕!
“先生小心!”李小姐失声尖叫。
裴砚之动了!他身形未移,只是那支逍遥游香木所制的玉箫再次凑到唇边。这一次,他吹出的并非低吼,而是一串急促、尖锐到极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连续高音!箫声凝成肉眼可见的淡银色音波,如同层层叠叠的涟漪,瞬间扩散,精准地扫过那些射向沈知白的金蚕丝虚影!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爆开!淡银音波与青古金丝虚影碰撞处,迸溅出细碎的火星!每一颗火星都带着影青的冷光和大赤的灼热!虚幻的金蚕丝被音波寸寸绞碎、湮灭!
沈知白抓住这电光石火的间隙!她手腕一沉,笔锋如凿!饱含赤玉药力的紫毫狠狠点入“金蚕蛊”图案腹部那双鱼印记中心——那颗刚刚滚落、带着影青冷光的玛瑙珠所在!
“破!”
一声清叱,并非出自沈知白之口,而是来自珠帘之后!太后声音里的笑意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杀机!整挂影青琉璃珠帘剧烈震颤,珠内虫卵的光芒暴涨,化作无数道凝实的青古色光束,如同毒龙出洞,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直冲沈知白和她身前的画作!光束过处,空气被灼烧出扭曲的轨迹,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这一击,沛然莫御!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
“嗡——!”
一直沉默如磐石的裴砚之腰畔,那枚悬在蹀躞带上的司南佩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冷光!光芒并非扩散,而是瞬间凝成一道实质般的、鱼师青色泽的光柱,后发先至,悍然迎向那道汇聚了无数金蚕蛊卵之力的青古洪流!
两股非人的力量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滋啦”声!蓝光与青光疯狂纠缠、吞噬、湮灭!碰撞的中心点,光线极度扭曲,形成一个不断塌陷又膨胀的诡异旋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逸散的能量如同失控的利刃,将茶席周围的青砖无声地切开道道深痕,案几上的杯盏瓷器更是瞬间化为齑粉!
女学生们早已被这超越凡俗的力量冲击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惊呼都无法发出。
就在这蓝青两色僵持、毁灭漩涡肆虐的刹那——
沈知白动了!
她仿佛完全无视了头顶那足以将她撕成碎片的恐怖能量乱流。她的全部心神,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那支“秋分笔”的笔尖!笔尖依旧死死钉在那颗影青玛瑙珠上,赤红的药液正疯狂地渗入珠身,玛瑙珠内部影青色的冷光剧烈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痛苦地挣扎。
沈知白的手稳如磐石。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画院青灯下的孤寂,带着宫苑深墙内的压抑,更带着朔州烽烟传来的、深入骨髓的悲怆与愤怒!她的笔锋,沿着那颗剧烈震颤的影青玛瑙珠的边缘,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千钧之力的姿态,逆时针转动!
笔锋过处,赤红的药液在素绢上拖曳出一道沉重、粘稠、如同凝固血痕的轨迹!那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古老而玄奥的弧度,勾勒出一个残缺的、充满禁锢意味的符文起始!
“囚——!”
沈知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黄钟大吕,带着穿透一切混乱的奇异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随着这一声清喝,她笔下的赤红轨迹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并非大赤,而是最纯粹的、象征着生命本源的朱砂红!浩然、炽烈、带着涤荡妖邪的正气!
珠帘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太后那年轻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惊怒!
那汇聚了无数金蚕蛊卵之力的青古洪流,在沈知白笔下落下的第一道赤红符文亮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滞!洪流前端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溃散!
裴砚之眼中精光暴射!他玉箫的尖啸声陡然拔高一个八度!司南佩爆发的幽蓝光柱瞬间粗壮一倍,带着沛然莫御的决绝之力,狠狠撞入那已然动摇的青古洪流之中!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清晰地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整个影青琉璃珠帘猛地一震!紧接着,珠帘上至少三分之一的珠子,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碎片四溅!每一颗炸裂的珠子内部,都有一道扭曲的、带着青古色泽的细小虚影尖啸着冲出,随即又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湮灭!那是被强行催动又反噬破碎的金蚕蛊虫卵精魄!
“噗——!”珠帘后,传来清晰的、液体喷溅的声音。
那道毁灭性的青古洪流彻底溃散!
沈知白脸色惨白如金纸,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唇角一缕鲜红的血线无声滑落,滴落在素绢上那刚刚画下的、赤红如血的符文起点。但她眼神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她的笔锋,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继续沿着那玄奥的轨迹,向下一个转折点落去!第二道囚龙符文,正在生成!
“好…好一个‘画骨囚龙’!”崔尚宫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怨毒。她那双被鎏金护甲包裹的手,此刻正微微痉挛着,护甲上被茶汤腐蚀出的坑洼处,正渗出丝丝缕缕、带着青古色泽的粘稠液体。“娘娘…她们竟敢…竟敢引动太庙…”
“闭嘴!”珠帘后,太后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极致的冰冷,打断了崔尚宫。那声音不再年轻,反而透出一种苍老腐朽的沙哑,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伪装的生命力。“沈知白…裴砚之…”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这笔账…哀家…记下了!”
话音未落,珠帘猛地一卷!一股带着浓郁沉水香和血腥气的狂风平地而起,卷起满地琉璃碎片和狼藉的茶器!狂风之中,崔尚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连同那顶华贵的步辇和珠帘后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片残破的孔雀蓝衣角在风中飘荡。
狂风骤歇。
画院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杯盏碎片的轻微碰撞声。温暖的秋阳重新洒落,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和淡淡的血腥气。
裴砚之缓缓放下玉箫,司南佩的光芒敛去,恢复成不起眼的幽蓝。他快步走到沈知白身边,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她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支“秋分笔”的紫毫笔尖,那三根坚韧的金蚕丝,竟已寸寸断裂。
“如何?”裴砚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知白靠在他臂弯里,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案上那幅素绢。画绢中央,那颗影青玛瑙珠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变成一颗灰扑扑的顽石。而珠身周围,一道沉重粘稠、如同凝固血痕的赤红符文,仅仅完成了不到五分之一。但就是这残缺的符文,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而威严的禁锢之力。
“囚龙…起笔…”她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元佑三年’…崔尚宫的护甲…看到了吗?那底胎的鳞片…是‘鱼师青’混着‘青古’…和太庙地宫…祭坛下的镇石…一模一样…”她的目光扫过崔尚宫消失前留下的那片孔雀蓝衣角,又落在自己袖口被金蚕丝余波划破的裂痕处,那裂痕边缘也泛着一丝诡异的青古光泽。
裴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他扶着她坐下,自己则俯身,小心地用一方素白丝帕,拈起地上几片炸裂的影青琉璃碎片,又拾起一片沾着青古粘液的孔雀蓝衣角,最后,目光落在沈知白袖口那道带着青古光泽的裂痕上。
“霜降将至,”裴砚之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在寂静的画院中清晰地响起,“这‘囚龙’的下一笔…该去太庙地宫…蘸着‘霜降’的寒泉铁水…来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