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失窃的母株(2/2)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状,粘稠得让人窒息。走廊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从门外斜切进来,将余老栓佝偻的身影拉长,投在实验室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沉默而沉重的审判。拐杖叩击地面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旷的走廊里幽幽回荡,敲打在陈向明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爸?”陈向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身体却依旧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铁板,“你……你怎么来了?”他极力想稳住语调,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天,整整五天,小麦在生死线上挣扎时,这位父亲未曾踏入医院一步,此刻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刚刚失窃的基地核心区!这个念头像毒刺一样扎进脑海。
余老栓的目光终于从那刺眼的空冷藏柜上移开,重新落在女婿脸上。那目光沉静得可怕,浑浊的眼珠深处却像有暗流在涌动。他没有立刻回答陈向明的问题,布满老年斑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终究没成功,只让那些深刻的皱纹显得更加冷硬。
“我寻思,”老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走夜路后的微喘,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你回了基地,也没顾上回家瞅瞅。”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陈向明憔悴不堪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最后停留在那敞开的冷藏柜上,停驻了足足两秒。那空无一物的格子,在惨白灯光下像一个无声控诉的黑洞。“小麦她……”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咋样了?真稳当了?”
“爸,你放心,”陈向明几乎是立刻接口,语速有些快,像是要急于抓住什么确定的东西,“好多了。张主任说恢复得比预想好。”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将话题从那个冰冷的空柜子上引开,“明天,明天我开车带你过去看她。你腿脚不便,就别……”
“好多了?”余老栓突然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开胶着的空气。他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锐利得惊人,直直刺向陈向明,“你的意思是说……”他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实验室里如同惊雷,“你的那些顶顶要紧的成果,那些能救命的……数据,都叫人偷了?”
陈向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怎么会知道?!数据失窃是发生在基地内部核心区域的绝密事件!从发现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消息被李局长严密封锁,连基地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还被蒙在鼓里!一个五天没离开余家村的老人,一个刚从村口走到这里的老人……他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猜疑瞬间淹没了陈向明。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门口的老人。实验室惨白的光线将他脸上的惊骇和僵硬映照得无比清晰。
余老栓将女婿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解释,没有追问。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像是被冻住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他握着拐杖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沉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只有冷藏柜运作发出的微弱嗡鸣,提醒着时间并未真正静止。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余老栓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极其缓慢地,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如同叹息:“……连‘根儿’……也让人拔了?”
“根儿”!
这个土得掉渣的、在余家村只有老一辈才会用来指代作物最原始、最珍贵种苗的词,此刻像一道闪电劈进陈向明的脑海!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身后那个空荡荡的冷藏柜顶层——存放Gx-7母株的位置!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汗毛根根倒竖!如果说“数据失窃”的消息还可能存在某种难以想象的泄露途径,那么“母株被盗”,这个刚刚才被他亲手确认、连助手小王都未必完全清楚具体丢失物品的绝密中的绝密……眼前这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又是如何一口道破?!
这绝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陈向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门口。余老栓依旧拄着那根枣木拐杖,佝偻着背站在走廊惨白的光影交界处。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没有得意,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深重的、几乎凝为实质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陈向明惊骇欲绝的脸。
“爸……”陈向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余老栓没有回答。他布满老茧的手,在粗糙的枣木拐杖上缓缓地、用力地摩挲了一下。那细微的摩擦声,在落针可闻的实验室里,清晰得刺耳。
走廊深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安保人员压低嗓音的通话声,正快速朝p4实验室区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