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正文完)(2/2)
*
接到丁仲报平安的电话时,已是夜里十点多。
黄律见阎珺放下手机,问道:“人没事?不回来?”
阎珺捋了把黑长的刘海,吐出一口气:“说在那透透气,缓缓。”
两人在办公室从早待到晚,一天下来心情波澜起伏的,比平日加班到深夜还要累。
黄律皱眉:“那任昱杰那边……”
这话提醒了阎珺,她赶紧又拿起手机:“算时间易爷爷也该落地了,我问问。”
*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一扫昨天疲惫神色,精神抖擞地迎来了任昱杰。
和任昱杰一道来的不只有昨天那三位公司代表,还有几家本地媒体,看阵势,不只转股协议,连入股中安的新闻通稿都准备好了。
他把合同放在桌上,模仿那天黄律的动作,指尖在上面点了点。
“阎珺总,考虑清楚了吧?”
阎珺似笑非笑地扫过一眼,合同首页就有股权转让金额,比起易安持有的股份,那个数字显然被压了好一截。
摆明了欺负人。
见阎珺和黄律都不说话,任昱杰笑道:“阎总,宝贵的时间可不站在你那边,一旦易氏集团和中安绑定,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很清楚了。”
话说,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在背后。
“噢?和易氏集团绑定,会有什么结果?”
门被推开,阎珺的助理恭恭敬敬引着一行人进来,为首是一个清瘦老人,拄着根中式拐杖,身着灰白长衫,三七分的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茍,正笑眯眯看向任昱杰。
任昱杰不认得他,但认得老人身后的人——足足十个申市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五个来自于背景深厚的企业,五个则来自于举足轻重的官方媒体。
不祥的预感霎时攫住他的心。
老人走到桌边,两指捏起合同举得远远的,眯起老花眼才看清上面的数字。
嗤笑一声:“哦,原来是想买我孙子的股份,就这么点,没诚意,不公道啊。”
任昱杰瞪大眼睛:“你是易荣?”
老人呵呵一笑,对自己带来的人招招手:“各位,一桩小生意而已,不必太隆重。阿阎,抓紧时间,该签字签字,该拍照拍照,听说小安找了个寺庙不肯回来,我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地方。”
“好的,易爷爷,签约会场就在隔壁办公室,我带你们过去。”
阎珺笑应着,视线落回任昱杰身上时,又变成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人再搭理他,阎珺领着易荣和其他人走出办公室,只留下黄律一人守着目瞪口呆的任昱杰等人。
时间好似回到两天前的会所包厢,黄律从公文包里抽出任昱杰那一沓黑料,指尖点了点。
“没想到吧?你的招数,早被安总看破了。”
任昱杰:“什么意思?易安不是消失了?”
黄律点头笑:“是消失,不过在消失前花了半个晚上时间准备好后手而已。申市是你的地盘,米国可不是,你知道易老爷子这两年一直在跟国内大资金接洽,要合作成立一只千亿规模的产业引导基金么?”
他摇头叹息:“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一句话,安总消失前就把自己的股份转给了产业引导基金,前天晚上草签的协议,今天正式面签。你的小九九,怕是落空咯。至于这个——”
黄律脸上浮现出一丝埋怨之色,又点点任昱杰的黑资料:“安总也太不信任我了,绕过我直接举报给税务部门,害我跟你浪费这么多口水。算了杰总,消消气,被耍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唔,阎总也算一个。”
扑通一声,任昱杰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
*
易安不愿回市区,丁仲无奈之下,只能和山下这户最近的人家商量,临时借宿。
农民大哥憨厚又热情地应承下来,他儿子在外地念大学,正好房间空着。邢又春明天还要上班,独自返回市区,房间里只留下丁仲和易安两个人。
丁仲将就洗了把脸,回到房内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还好,似乎不算太烧。
直到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在破庙里觉得易安身上烫,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穿太少了,体温太低。
还没躺下,他就打了个喷嚏。
易安翻过身,静静问道:“感冒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拜托老邢明天捎些衣服过来,既然你不想回去,咱们就在这待几天散散心。”
丁仲说着,用热乎乎的毛巾给他擦了几把脸,那苍白憔悴的肤色终于浮现出几许红晕,瞧着让人放心多了。
易安无声点头,等丁仲关灯躺到身边,又轻轻开口:“抱我。”
霸道的措辞,语气却一点都不强横,反而委委屈屈地,惹人心疼。
丁仲侧身抱住他,鼻子贴着易安的后颈,隐隐约约闻到一丝灰烬的味道,不由得想起易安烧佛经的画面,环绕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房间很安静,两人的呼吸声都很轻,彼此都清楚,对方没睡着。
丁仲犹豫着轻声说:“小安,你……她找到我家来了。”
等了一会,易安才用气声一样低微的声音回答:“我知道,我看见新闻了。”
丁仲:“你还恨她?”
怀里人又很久不作声,动作轻缓地翻了个身,和丁仲面对面。
易安把脸埋入丁仲的胸膛:“以前恨,现在多了一点理解,但还是恨,恨她太世俗,恨她不知道自己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
丁仲不解:“什么意思?”
易安:“我一直以为她是过得太苦,才拿了支票,把我卖回给爷爷,后来长大一点,爷爷才告诉我,她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怕我跟着她吃苦。
“爷爷一直反对我爸娶她,那年春天,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爷爷就用雷霆手段卖掉所有家产,移民国外。我爸是被绑上那艘游轮的,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跳海也要游回申市,结果淹死在水里。”
丁仲难以置信:“……还有这种事?”
易安意味莫名地笑了一下,又往丁仲怀里拱了拱。
“我……妈这个人脾气太软,当时我爸和山建集团尚文的联姻早就失败了,两边公司合作也全部暂停,为了稳住一些业务,才隐瞒离婚的事实。
“换成别的女人,连孩子都怀上的话,估计早就逼我爸公开结婚了。当然,碰上我爷爷这种连亲孙子都可以不认的狠角色,她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也许是我爸的死让爷爷终于开始担心无后,他去米国大半年,才决定把我接过去。老头子对我倒是很坦诚,说当时给我妈两个选择,一是带着我辛苦度日,我妈租哪套房子,他就买哪套,买完就赶人。二是把我交出去,换一大笔钱……”
“什么臭老头。”听到这,丁仲忍无可忍,骂出声。
易安轻笑着应和:“对,臭老头。”
……
*
臭老头打来电话的时候,丁仲正在小二楼外的路上,跟张姨和柳静视频。
之所以避开,是因为易安说还没准备好见柳静。
易安接通电话,只听易老爷子在那边道:“哪座山神的庙值得你拜这么久,你爷爷我也去拜拜。”
易安:“就怕你拜了没机会还愿。”
易老爷子笑骂:“糟心玩意儿。”
又问:“搞定了?”
易安瞥一眼远处的身影,无声勾起唇角:“嗯。”
易老爷子:“那赶紧回来干活,好大一滩等着你呢,比你跟珺珺的小中安规模大多了,自营资金就有一千个。”
易安淡淡拒绝:“十年内把一个变成一百个,就再也不来烦我,这是你说的。报表都在你手里,算上这些年的增值,不止一百。”
易老爷子:“啧,那气话你也当真?”
易安:“不当真你请那么多职业经理人?”
易老爷子没辙了,这孙子太多方面就跟自己年轻时一样,锐气甚至还要更甚。
易老爷子:“那你干啥去,还有几十年大好年华呢。”
易安淡淡一笑,视线从丁仲挪到他身后不算高的山上,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如山寺暗红色的檐角。
“告老还乡。”他说。
此心安处是吾乡。
*
丁仲挂断视频,一转过身,就看见易安光着脚站在屋前,转动手腕脚踝,像是在热身。
脱下一身正装,换上农民大哥给的旧却干净的衣裤,偏小的尺码包裹着健硕身材,更让他显得肩宽腰细,臀翘腿长。
丁仲不觉咽了口口水:“……这是要干啥,地上多凉啊!”
易安抻了抻脚筋,好整以暇地看他:“这里空气好,本教练觉得,可以带学员跑个马拉松。”
丁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