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安(2/2)
“不过小安,你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张姨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或许你的办法更好。”
张姨透露出的决绝倒是超出易安预料,他想了想,开口:“断绝关系理论上是最可行的,但不够彻底,让我这个外人挡在前面,会更稳妥一些。”
比起张姨预想中的和儿女直接对薄公堂,易安的处理方式更温和,但也更干脆明了。
很简单,以易安被砸掉的车为主诉案件,让法院裁定赔偿,有黄律这样的顶尖团队在,做到这一点不难。
而面对上百万的赔偿金额,即便张姨和齐路洪齐路思断绝关系,那兄妹俩大概率也会想尽办法继续逼迫张姨交出房产。与其让他们恶心人,不如跨过这一步,直接让张姨出面,代替儿女以房抵债,把房子卖给易安。
如此一来,房子不再是张姨的了,齐氏兄妹也没理由更没胆子追着易安要房子。等到他们消停下来,易安再暗中把房子转给张姨,只要张姨不说,自然不会在发生上门夺产的事情。
当然,不能让房子抵掉所有赔偿金,留个二三十万让齐氏兄妹自己承担,算小惩大诫,长个记性。而在小区其他人眼中,张姨为儿女惹的祸以房抵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仁至义尽。
走到这一步,不断绝关系的好处就出来了,母亲尽责,儿女却不尽孝,只要张姨不发作,齐氏兄妹当然默认继续不给赡养费,而这种失职,就是拿捏住他们最好的把柄,可以挡掉后顾之忧。
人生在世,亲生骨肉难免是重要念想,哪怕不再来往,法律意义上的不用断绝关系,已经远远超出张姨期望的结果。
更何况,易安这一套办法听着简单,考虑却很周密,能让张姨在丁家稳稳的生活下去。
“可是小安,你的车……”
“没事,我的车保险很全,保险公司会赔。”
就算不会,区区百来万能解决掉仲哥生活中的恶心角色,也是超值的事情。
当初他“请”走袁晓宁还花了五百万呢。
安抚完不断道谢的张姨,易安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最关心的事上。
听完他的疑问,张姨刚平复下来的神色又哀伤起来,抹了抹眼角。
“就像你跟大仲,我和小姿打小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要好到迟迟不肯嫁人。直到我三十二岁,拗不过父母以死相逼,嫁给老齐,换了工作的厂子,又搬到这个小区。
“我俩自此断了联系,直到一年后,在小区里意外碰见,才得知小姿一气之下也嫁给了一直追求她的丁朗。她气我,但又放心不下我,才鼓动朗哥也搬到这里住。我跟小姿和好,我们两家自然而然走动起来。
“你别误会,我说的和好只是像好朋友一样,毕竟彼此都嫁了人,一直恪守着那条线。
“直到小姿发现老齐他一直背地里打我,想带我走,可我放不下一双儿女。直到小洪……大仲初三那年,老齐因为厂里的事故去世了,厂子也因此被查出安全隐患很大,被强制关停。一夕之间,我失去丈夫,又失去工作,厂子资金问题本来就严重,下岗补偿和老齐的赔偿款一直下不来……”
张姨又揉了揉眼眶。
“那段时间,我的天就像塌了一样,要不是有小姿陪着里外帮衬,我只怕是要拉着两个孩子跳宛河了。
“只是我没想到,就是因为我,让小姿和朗哥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朗哥应该看出来我们俩感情不一般了,他是很内敛的性子,也不问,就常常喝闷酒。小姿也因为时常在我家,对自家疏于照料……说起来,是我对不起朗哥和大仲,大仲那么跳脱的孩子,就是从那时候起慢慢不爱玩闹了。
“我不知道小姿和朗哥在家吵没吵过架,但朗哥见到我,从头到尾都没发过脾气,只是一句话都不说。后来大仲上了高二,朗哥就因为酒驾在高速上走了,还撞了一辆小车,害得那对夫妻一起没了。”
易安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张姨接过,擦了擦抑制不住的眼泪,擡眼道:“小安,你见过小春吗,他算是大仲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按大仲的话说,是亦师亦友,下辈子也要当兄弟的那种。”
易安思索了一下:“邢又春?”
张姨点头:“是……”
只应出一个字,她又忍不住哽咽了几声。
“小春这孩子,肯定也是菩萨转世的。那辆小车上的夫妻,就是他父母……”
张姨突然提到邢又春,易安就隐隐猜到,可真听到她说出来,犹然觉得震惊。
不管是小安子还是身为教练的他,都时常能从丁仲口中听到老邢,那神态语气,就像说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哥们,而是一个比亲兄弟还亲的哥哥一样。
可……邢又春的父母,竟然是被丁爸撞死的?
不可思议。
仿佛看出他的震惊,张姨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仲和小春是怎么熟起来的……
“车祸后,小姿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朗哥,又痛又悔,要和我绝交。去警局去法院,她都不让我跟着,我只在法院外面,远远看到过小春一眼,那时他还只是个大学生,清清瘦瘦的,个子比大仲还要矮一点。
“那时是梅雨季,那一个月雨就没停过,小春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法院外的楼梯上,小姿拉着大仲跪在他面前……每次想起那个场面,我就忍不住心疼,为他们三个人都心疼……
“具体赔偿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大仲隐约提起过,小姿应该是把家里所有钱都给出去了,还想卖房子,不过最终也没卖……如今想想,应该是小春心软吧,只有菩萨转世,才能有这样的菩萨心肠。
“后来大仲二十岁时小姿突发痴呆,恶化的特别快,还不到一个月就不认人了。从那时候起,大仲就被迫赚钱养家,等我过来,更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差点就要辍学。也是因为小春,他才能做上弄电脑的兼职,才顺顺利利毕业,还读了研究生……”
说到这里,张姨的情绪终于缓和许多,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她笑看着小安:“大仲一直夸你聪明,是学霸,其实他也是啊。换成任一个人,碰上这么大的变故,哪里能把书念完,还念得这么好。
“小安,你之前看了好几眼朗哥的遗照,应该是奇怪吧,好端端的,怎么拿块布蒙起来。”
张姨站起身走过去,取下相框,撩起布帘,慢慢擦拭丁朗的照片。
“医生说过,小姿的病情恶化得快,也导致她短暂恢复全部记忆的可能性比较多。
“她的病,病因大抵是朗哥吧,头些年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就冷不丁什么都想起来了,砸锅砸碗要赶我走,说朗哥看着呢,不要让朗哥在地底下都不安生。
“有过几次后,我有一天起来,就发现照片被蒙上了。大仲笑着跟我说,虽然他爸有过一些委屈,但走了就是走了,活着的人最重要。”
张姨的眼泪又一次吧嗒落下,转过脸,直直看着易安。
“小安你……可不能让大仲伤心啊!
“这么好的孩子,我舍不得,小姿更舍不得……”
“不会。”
易安站了起来,眼角微微发红,但低沉的嗓音很笃定。
“我绝对不会让仲哥伤心,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张姨被他坚定的神情打动了,迟疑片刻,把相框挂回墙上
复又在餐桌边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小安你也是个好孩子。能不能实话告诉张姨,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回来,为什么……不直接跟大仲坦白?”
易安没有跟着落座,低垂眉眼沉默片刻后,白皙的手指擦了一下眼角。
“我不确定。”
这算是折中的回答了,因为回国之初,踏上故土的他怀抱着的心情,近乎绝望。
想要飞蛾扑火,却贪恋那环绕了十五年的温暖,踌躇不前,原地痛苦。
四个没有实质内容的字,张姨竟然听懂了。
她又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仰起脸,神情纠结又焦急:“那你知不知道,大仲一直没敢去找你,甚至没敢要一张你的照片,原因跟你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他也不确定啊!”
轰然一声,好似一个雷在易安脑海中爆炸开,让他所有思绪瞬间停滞。
“什么,意思……”
“大仲他自己或许模模糊糊,可这些年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张姨道,“小安,大仲喜欢你,在乎你,在乎到骨子里了。”
“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也要从自己不多的生活费里挤出一些钱,给你汇过去,就是怕你在外面吃苦。
“小安,你见过晓宁吗,袁晓宁,大仲前阵子刚分手的男朋友。要是你见过他,或许会更明白我说的意思……
“晓宁他,很多时候都像小时候的你啊。”
*
“前面就是星豪,Ian你去哪?”
阎珺问着,偏头看一眼易安,透过墨镜,男人干净的长眉蹙起,几乎在眉心皱出川字纹。
即便遇上最棘手的项目和交易对手,她都不曾见过他露出这副表情,好似碰上了一个绝大的难题。
“Ian?”
易安睁开眼看来:“阿阎,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一趟别墅?”
阎珺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易安说的是新买的那栋别墅。房子是她帮着找的,装修也是她帮着搞定的,她几乎没怎么听易安主动提起过这个住所。
装修完好一阵了,他表现得更愿意住在酒店似的。当然,此时的阎珺也知道,是因为丁仲。
突然问起来……
阎珺墨镜上缘的细眉也蹙起:“你要跟丁仲同居了?”
“我倒是想。”易安回答。
只是还不到时机。
眼下,他需要先解决一个战略性的问题,由张姨指出来的、他自己无形中埋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