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第19章七七和亲人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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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的三姐从小就是个心善的孩子。她比同龄人多了一份耐心,也多了一份责任感。村里谁家大人忙得脱不开身,她总是第一个被叫去帮忙看孩子。她抱着别人家的小孩,像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轻轻哄着,慢慢摇着,嘴里还哼着从外婆那儿学来的老调子。小孩哭了,她不急,耐心地拍着背,轻声细语地哄;小孩摔了,她第一时间跑过去,一边吹一边揉,眼神里满是心疼。
她辗转了好几家,东家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西家还没断奶的娃娃,几乎都曾在她怀里待过。她从不抱怨,也不推辞,仿佛这就是她该做的事。那些年,她几乎没闲过,今天在东家哄睡,明天在西家喂饭,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村子的巷子里,像一束温柔的光,照进那些忙碌家庭的日子里。
直到上学的年龄,她才终于回到自己家里,背上了书包,坐进了课堂。她的课本上还留着淡淡的奶香味,手指间仿佛还残留着抱孩子时那种柔软的触感。可她学得认真,写得工整,像是把那些年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她眼神里多了一份沉静,那是从小照看孩子练出来的耐心,也是生活早早教给她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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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村里渐渐传开:三姐看孩子“出了名”,连邻村都有人来打听,说想请她去县城里当“育儿嫂”,包吃包住,一个月能给七八百。消息传到七七家,亲戚们七嘴八舌——
“女孩子家,挣得比男劳力还多,多好!”
“趁年轻,攒两年嫁妆,将来在城里开个小托管班,风光!”
可话还没落地,就有人悄悄提醒:“三姐虚岁都十九啦,再往外跑,好婆家全错过了。”
一句话像戳了母亲的心窝。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三姐把童年掰成一份份哄别人的孩子,却把“自己的日子”一推再推。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再拖下去,三姐的同龄人都抱了娃,她还在给别人洗尿布。母亲一咬牙,抹了把泪,第二天鸡叫三遍就起身,翻箱倒柜找出陪嫁的那块绛红底、金线缠枝的缎子——原是准备给大闺女做嫁鞋剩下的,如今也顾不得了。她用这块缎子,包了一包自家做的芝麻糖、一包山上新摘的野茶,先去了后屯的“老姐妹”家。
“他婶子,你娘家侄子不是在水电站上班?听说人品敦实,屋里就他一个独苗……你替我家三丫头留留心。”
从那儿出来,母亲又拐到西头“神婆”家,请她翻了翻黄历,嘴里念叨着“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两,黄金日日长”。神婆眯着眼,掐指算了半晌,说三姐的贵人“在东南,属土,主稳”。母亲心里有了谱,东南方向——那不就是临河县的菜营子?她表哥的小舅子在那边包砖窑,窑头家的小子正好小配三岁。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像换了个人。白天,她依旧下地薅草,夜里却踩着月光串门,见谁都说:“我家三丫头不图钱,就图个知冷知热的,人稳当就行。”她把三姐这些年的好,掰开揉碎讲:几岁会背《三字经》,几岁给村头李奶奶熬药,几岁把东家娃娃的高烧退下来……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眶。村里人被她打动,你牵我,我牵他,竟排出一串“候选”:
有木匠,手巧,就是话少;
有卖豆腐的,家境殷实,却带着个寡母;
还有在镇上教小学的,比三姐大七岁,前妻病故,没孩子……
母亲把名字、年岁、屋里的地亩、兄弟几个,全记在一个用挂历纸钉的小本子上,晚上凑在煤油灯下,一条条念给三姐听。念到“教小学的”那条,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人家说,喜欢踏实、会照顾人的……”
三姐坐在门槛上,手里还攥着白天给七七杀的鞋样。她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一晃一晃,像小时候哄睡的那些孩子,一晃就长大了。
母亲见她不拒,第二天便托人去镇上捎口信,约了个“逢集”的日子,让两家在供销社门口的槐树下“碰一碰”。那天,母亲天不亮就把三姐拽起来,烧了一锅温水,倒进仅有的半瓢桂花油,给她洗了头。又从箱底捧出自己出嫁时穿的蓝底碎菊外套——袖口磨得有点发毛,她一针一线把毛边挑进去,再熨平。三姐换上衣服,像把前十年的辛劳都折进了衣褶里,静静跟着母亲上了路。
槐花正开,细白的花雨落在她们肩头。母亲走着走着,忽然握住三姐的手,掌心全是汗。她低声说:“娘不是催你嫁人,是怕你再把‘自己的命’也让给别人。女人这一辈子,也要有一回被人疼,被人家当宝贝。”
三姐还是没说话,只把母亲的手回握得更紧。那一刻,她想起那些抱过的孩子:他们学会走路、学会喊“妈妈”,然后一个个离开她的臂弯。如今,终于轮到她自己,试着走向另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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